“活路?”親信喃喃重複著,望著雲梯上不斷墜落的弟兄,俶爾哭出聲,“可弟兄們快死光了!”
“死就死!”耿守忠抓起一把刀,狠狠插進身邊一個後退士兵的後背,“誰再敢退,這就是下場!”他拖著屍體往雲梯下扔,“都給我看清楚!要麼爬上去,要麼被自己人砍死!”
義勝軍們被這股狠勁逼得絕望,雲梯被屍體壓得咯吱響,有的地方已經斷了,他們就踩著同伴的屍體往上攀。城頭上的箭雨像黑沉沉的烏雲壓下來,每一輪齊射都能掃落一片人,可後麵的人還是像潮水一樣湧上來。
箭矢如飛蝗般在城牆上下穿梭,宋軍的床子弩發出沉悶的嗡鳴,鐵箭穿透三人身體還釘進雪地中;義勝軍的弓箭手趴在屍堆後回射,箭簇擦過城頭的磚縫。
咚!
一架攻城車撞在城門上,震得城樓都在晃。
王稟的吼聲從城中心傳來,如雷貫耳:“把金汁抬上來!澆他娘的!”民夫們顫巍巍地揭開木桶,滾燙的金汁冒著白煙,在寒風中騰起一道霧氣。
“倒!”
隨著王稟的怒吼,金汁如瀑布般潑下,攻城車的木板瞬間冒著青煙塌陷,下麵的義勝軍發出殺豬般的慘叫,皮膚像融化的蠟油一樣往下掉。
雲梯上的廝殺已經持續了兩個時辰。
義勝軍的屍體在城牆下堆成緩坡,後來的就踩著同伴的屍骸往上爬,滾燙的金汁從垛口傾瀉而下,沾到的頓時皮開肉綻。有個被燙瞎雙眼的士卒還在攀爬,直到被擂石砸成肉泥。
銀術可望著城頭拉鋸戰,“讓漢兒營再上兩千!”這些天死的漢兒軍已經超過四千,幾乎是死完一批就接著送上一批。
能攻下最好不過,不能攻下也能消耗守城儲備,這些天猛火油用的越發少了,可見宋人儲備不豐。
兩千義勝軍被女真監軍用刀逼著往前挪,腳踩在結了冰的屍堆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
最前麵的那人,他望著城頭流淌的金汁,蹲在地上哭了:“俺不想死啊,俺還想活著回家。”
“哭個屁!”他被人從後麵推了一把,踉蹌著往前走。
“往前衝!衝上去說不定還有條活路!”
耿守忠的聲音發虛,連自己都騙不過,這些天死在城頭下的弟兄,哪個不是抱著“說不定能活”的念頭往上爬?
“射!誰敢磨蹭,往死裡射!”女真監軍的吼聲在後麵響起,箭矢擦著義勝軍的頭皮飛過,釘在前麵的屍堆上。
他們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衝,有人抓起地上的盾牌擋在頭頂,有人乾脆閉著眼往上爬,嘴裡的臟話像不要錢似的往外噴。
“入你娘的金狗!把爺們當豬殺啊!”
“這狗屁世道!早知道還不如死在錦州!”
“張孝純你個狗娘養的!趕緊降了吧!老子不想陪你一起死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新上來的義勝軍踩著前人的屍體往上爬,有的人剛抓住雲梯往上爬,就被城頭上的長戈捅穿了手心;人好不容易爬到一半,腳下的屍體猝然塌陷,連人帶梯摔進屍堆裡。
一個義勝軍在墜落的瞬間,用遼東話發出最後一聲咒罵,他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更密集的慘叫裡,奔赴死亡的勇氣驅動著他們,暫時壓製了理想,可這口氣也很容易斷掉。
北風卷著雪沫子抽打在甲胄上,發出細碎的劈啪聲。
兩波騎兵在雪原上越靠越近,兩百步、一百八十步,百二十步,已到弓箭射程的臨界點。
盧瘋虎猛地扯開嗓子,晉腔粗礪調子混著罵聲炸響:“狗雜碎們!看爺爺射穿你的卵蛋!”
雙方彎弓拉箭就等再近些。
衝在最前的李驍猛拽韁繩,胯下戰馬發出一聲驚嘶,硬生生拐出一道彎,竟直奔城牆而去!
孫翊等人一愣,隨即咬牙跟上,馬蹄在雪地上犁出深深的溝壑,將夾穀吾裡補的女真騎兵甩在側後方。
“懦夫!哪裡跑!”夾穀吾裡補的怒吼裹著箭矢飛來,拇指扳指扣動弓弦的脆響剛落,一支箭羽已穿透宋軍騎兵的胸口。
那騎兵哼都沒哼一聲,直挺挺從馬背上栽落,雪地瞬間綻開一朵暗紅的花。
“追!統統留下來給勇士們祭旗!”夾穀吾裡補獰笑著,雙腿狠狠一夾馬腹,戰馬如離弦之箭般竄出。他身後的女真騎士們發出嗜血的嚎叫,紛紛張弓搭箭。
女真騎兵的箭雨隨即傾瀉而下。
他們左手持弓,右手拇指戴著刻血槽的獸骨扳指,三指緊扣弓弦的漢人射法在他們麵前顯得笨拙不堪。
零下十度的嚴寒裡,女真弓依舊彈力十足,箭矢破開風雪,精準度竟絲毫不減。
一支吊射的箭矢以七十度角掠過天際,下落時帶著尖嘯,竟穿透了一名宋軍騎兵的鐵甲,從前胸入後背出,箭尾還在嗡嗡顫動。
“二十息五箭!北虜怎麼這麼厲害!”袁振海罵著矮身躲箭,甲胄被流矢擦過,火星濺在他凍得通紅的臉上。
宋軍如同被割倒的麥子,一個接一個慘叫著栽落馬背。
女真人的箭矢刁鑽狠辣,破風的尖嘯如同死神的低語。
而反擊的宋軍箭矢,或因力道不足,或因風雪影響,往往歪歪斜斜地從女真騎士身側掠過,少有命中。雙方的傷亡差距,在短短幾個呼吸間就急劇拉大。
“呼呼...軟羊們沒吃飽飯嗎?射出的箭都像娘們兒的繡花針!”夾穀吾裡補低頭避開一箭,放聲大笑。
嗚!嗚!
他身邊的女真騎兵開始表演連珠箭,扳指上的血槽滲出鮮血,卻絲毫不影響射速,箭矢如飛蝗般連綿不絕。
宋軍騎兵一個個墜馬,慘叫聲被風雪吞沒,而女真陣營裡竟隻有兩人中箭,還都是擦傷。
在女真人壓倒性的騎射技藝下,宋軍傷亡慘重,人數銳減。孫翊目眥欲裂,眼看身邊同袍一個個倒下,悲憤之下剛想抽刀準備最後的白刃衝鋒。
“笑!”李驍伏身避過一支冷箭,反手一箭射出。
他的“抹鞦射”雖不及女真精銳,卻也刁鑽狠辣,正中一名狂笑的女真騎兵麵門。
那騎兵慘叫著摔下馬。
“誰!!!”
夾穀吾裡補的狂笑瞬間凝固,化為暴怒的嘶吼!他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箭矢來源——是那個衝在最前麵的家夥!
他毫不猶豫,閃電般抽箭搭弦,朝著李驍的背影就是一記凶狠的報複!
李驍仿佛背後長眼,猛地伏身貼緊馬頸!淩厲的箭矢“嗖”地一聲擦著他的頭盔飛過!
“好箭法!”盧瘋虎看得熱血沸騰,一箭射死敵人的戰馬,那女真人瞬間被撲倒在地的戰馬甩飛老遠!
孫翊、袁振海也各有斬獲,宋軍殘存的騎兵借著這股勁,瘋了般衝向攻城的義勝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