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兵看著那個年輕偏校翻身下馬,親兵遞上塊布讓他擦血,他卻擺擺手,徑直走向那些還能動彈的宋軍傷兵,聲音洪亮:“於飛,帶人警戒四處要道!五裡內見遊騎就撤,彆讓他們給悄悄摸近!”
一個矮壯的騎兵應聲“喏”。
“王牙子,”偏校的目光掃過廢墟,“帶兩人搜遍地窖,找烈酒、乾淨布條,越多越好!灶台上的破鍋也拎過來!”
一個高瘦的親兵立刻領命,帶著人鑽進一間間塌了頂的土屋,撬地窖的聲響混著寒風傳來。
“趙大牛!”偏校最後點了個塌鼻子,“劈柴生火,多架幾堆!動作快點!”
塌鼻子甕聲應著,撿起地上的斷矛就去劈柴,火星濺在雪地上,瞬間滅了。
指令下得又快又脆,像他槍尖劈砍的節奏。
陳老兵看著他單膝跪在一個傷兵麵前,那兵的腿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褲管早已被血浸透。
“咬牙。”
偏校說著,從腰間解下酒囊,猛灌一口,對著傷口就潑了下去。
傷兵慘叫一聲,渾身抽搐,偏校卻按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撿起根金兵遺落的箭杆,哢嚓一聲撅成兩段,墊在傷腿兩側,又撕下自己戰袍的下擺,死死纏了幾圈。
“輕傷的自己挪到火堆邊,”他揚聲喊道,聲音裡帶著酒氣,“中箭的先拔箭,箭頭帶倒鉤的喊我!”
王牙子這時從地窖裡鑽出來,懷裡抱著個酒壇子,手裡還拎著捆麻布:“嶽頭兒!找到兩壇燒酒,還有些醃菜!”
偏校眼睛一亮:“把酒倒在鍋裡煮熱!趙大牛,火再旺點!”
他轉向那些被箭射穿胳膊的傷兵,“過來,用熱酒洗傷口,再用這麻布裹上,這是金人旗上撕的,比咱們的粗布乾淨!”
有個傷兵肚子被劃開道口子,腸子隱約可見,臉色慘白如紙。
偏校蹲下身,從死去金兵身上剝下件相對乾淨的內襯白衣,蘸了熱酒,小心翼翼處理傷口,又撕下門板當擔架,讓兩個輕傷兵抬到火堆旁。
“王牙子,把你那槍頭借我用用。”
那槍尖還泛著暗紅,偏校接過,在火上又烤了烤,直到通紅,才對那肚子受傷的兵說:“忍著。”
滋滋的灼燒聲響起,混著傷兵壓抑的痛呼,陳老兵看得頭皮發麻,偏校卻麵不改色,直到血止住,才用布條緊緊纏住,又灌了他一口酒:“這東西能止痛,撐住。”
最角落裡,一個年輕騎兵已經痛得臉色難看,他左手插著支斷箭,偏校走過去,解下自己身上的皮襖蓋在他身上,低聲道:“撐住。”
“箭頭穿骨了?”
孫二疼得臉都擰成了團,點了點頭,聲音抖得像篩糠:“嶽…嶽頭兒,箭頭帶倒鉤…”
偏校快步走過去,蹲下身捏住箭杆輕輕一旋。
孫二“嗷”地叫了一聲,冷汗順著額頭往下淌。
“彆動。”偏校說著,手裡拿過熱酒,倒了半碗,又示意遞過一把短刀,刃口還很鋒利。
他把短刀在火上烤得發燙,又用燒酒淋了一遍,才對孫二說:“會有點疼,忍過這陣就好了。”
話音未落,短刀已經順著箭杆劃開了皮肉,動作又快又穩。
陳老兵看得眼皮直跳,他見過軍中郎中取箭,不是硬拔就是亂割,像這般精準的手法,倒像是個老道的郎中,又快又少出血。
“咬住這個。”
偏校把一團布塞到孫二嘴裡,趁孫二咬緊的瞬間,他左手按住傷口周圍的皮肉,右手猛地捏住箭杆,向上一挑,同時用短刀在另一側輕輕一撬。
隻聽“啵”的一聲輕響,帶倒鉤的箭頭竟被完整地取了出來,傷口滲出的血反而比剛才少了許多。
“好!”旁邊的傷兵忍不住低呼。
偏校沒抬頭,迅速把燒酒潑在傷口上,孫二疼得渾身抽搐,卻死死咬著槍纓沒叫出聲。等血沫子冒泡的聲音停了,偏校又拿起那根燒紅的槍頭,在傷口上方虛晃了兩下,才快速烙了上去。
“滋滋”的聲響裡,他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裡麵是些黑色的粉末。
“這是止血的藥粉,我老家的法子,管用。”藥粉撒在傷口上,又用金兵的內襯白衣層層裹緊,最後用布條勒住,鬆緊恰到好處。
“能抬動嗎?”他扶著孫二的胳膊試了試,見對方還能用力,才鬆了口氣,“去火堆邊靠著,給他舀碗熱酒。”
一個趴在地上的傷兵痛苦呻吟,他的右腿被馬蹄踩過,褲管下的骨頭已經錯位,腫得像根發麵的饅頭。
偏校走過去,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腿,又捏了捏腳踝:“幫我按住他。”
那兵嚇得直搖頭,偏校按住他的肩膀,聲音沉了沉:“想以後還能騎馬嗎?按住了!”
兩人趕緊按住傷兵的身子。
偏校深吸一口氣,雙手分彆握住傷兵的膝蓋和腳踝,猛地一拉一推,隻聽“哢”的一聲脆響,傷兵慘叫著暈了過去,錯位的骨頭卻已經歸位。
偏校迅速用劈開的箭杆做了副簡易夾板,固定好傷腿,又往傷兵嘴裡灌了點燒酒。過了片刻,那兵悠悠轉醒,看著自己不再扭曲的腿,眼裡湧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