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夜裡眾人都睡下了,王金寶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摸黑爬起來,窸窸窣窣地穿上衣服,躡手躡腳地摸到大兒子王大牛屋門口,壓低聲音喊:“大牛,大牛,睡沒?”
王大牛雖然呼嚕聲大,但是覺輕,立馬就醒了,披衣開門:“爹?咋了?”
王金寶一把將他拉出來,走到院角,把那剩下的銀票硬塞進王大牛手裡,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用氣聲說:“拿著!到時候到了地方,把這剩下的銀票,都給你三弟!彆聲張!”
王大牛一愣,捏著那卷在一起的銀票,懵了:“爹?不是說好……”
“唉!三郎那性子你還不知道?報喜不報憂!啥事都自己扛!那書院再好,能一點不花錢?結交同窗、買書買紙、萬一有個頭疼腦熱……哪樣不花錢?
二百兩?二百兩夠乾啥?這一去可得好幾年呢!
你回來前偷偷找個地方藏好,臨走再告訴他,免得他不要!讓他彆省,該花就花!咱家現在有這進項了,不怕!”
王金寶語氣急切,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王大牛明白了爹的苦心,重重點頭,把銀票小心翼翼揣進貼身的裡衣口袋:“爹,你放心,我知道咋辦!”
王金寶這才長長籲了口氣,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
次日一早,之前一位相熟的跑遠途的鏢頭來到了王家,詳細告知了王明遠他們一路的安排:
從清水鎮先坐馬車到商州府,大概花費五日時間,住哪家相熟的客棧,找哪家鏢局接洽,鏢頭姓甚名誰,暗語是啥;
到了商州府如何換下一程,直至南陽府、襄陽府;從襄陽府換船走水路,找哪個船老大,大概多少天到湘江府碼頭……
一條線安排得明明白白。
王金寶和王大牛聽得連連點頭,心裡踏實了不少。
最終,這次出門定下了三個人:王明遠、王大牛,還有狗娃。
帶狗娃去,是王金寶提的。
他還是不放心王明遠一個人留在湘江府,千裡之遙,萬一像上次一樣,有個三長兩短,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
而且狗娃機靈,帶他出去見見世麵,看看外麵的天地,總比一直窩在村裡強。
到了那邊,哪怕在書院附近找個雜活乾,也能長點見識。
狗娃也是半大小子了,能跑腿,能搭把手,叔侄倆在外也能有個照應,他放心些。
全家也沒人反對。
出發的前一晚,晚飯吃得格外沉默。
趙氏不停地給王明遠和狗娃夾菜,嘴裡反複念叨著:“多吃點,多吃點,路上就吃不著熱乎的了……”
劉氏把烙好的油餅又重新烤了一遍,用油紙包了一層又一層。
王金寶隻是悶頭喝酒,不時抬眼看看三個即將遠行的家人,眼神複雜。
豬妞似乎也再次感受到離彆的氣氛,乖乖地坐在一邊,不像往常那樣鬨騰。
次日上午,張家安排的馬車就停在了院門口。
行李搬上車,告彆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趙氏的眼淚到底還是沒忍住,拉著王明遠和狗娃的手,哽咽著:“到了那邊,就趕緊捎信回來……缺啥少啥,一定言語……狗娃,聽你三叔的話,彆淘氣……”
王金寶重重拍了拍王大牛的肩膀:“老大,路上……護好你弟弟和狗娃。”
又看向王明遠:“三郎,安心讀書,家裡彆惦記。”
最後摸了摸狗娃的腦袋:“小子,機靈點,長點出息!”
馬車終於還是動了,碾著清晨的薄霧,緩緩駛離了清水村。
王明遠探出車窗,用力揮著手,直到家人的身影縮成模糊的小點,再也看不見,才慢慢坐回車裡。
車廂裡,王大牛抿著嘴,眼神堅定地望著前方,狗娃則興奮又有些忐忑地東摸摸西看看。
王明遠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新的征程,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