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書院後,和狗娃分開,王明遠則翻開書繼續溫習,這是他這麼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日頭漸漸西斜,王明遠合上書,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正準備起身活動一下筋骨——
“吱呀——”突然,齋舍那扇木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逆著光,一時看不清麵容,隻能看出是個穿著書院統一發放的青色學子長衫的少年,身量似乎比自己略高一些,身形清瘦。
那少年一隻腳剛踏進門,目光習慣性地往裡一掃,整個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猛地頓住了。
他的視線飛快地掃過屋內——首先看到了風格迥異的兩張床鋪,一張整潔清爽,感覺有點眼熟,另一張則堆著厚厚的被褥和掛起了蚊帳。
然後便是那塞得滿滿當當的書架,還有牆角摞著的幾個大箱子……
少年的臉上瞬間浮現出一種極其明顯的茫然和自我懷疑,看著屋裡這“琳琅滿目”的景象,眉頭緊緊皺起,嘴裡無意識地嘀咕了一句:“嘶……走錯了?”
沒等王明遠開口解釋,那少年已經飛快地縮回腳,“哐當”一聲帶上門,身影消失在門外。
王明遠張了張嘴,話卡在喉嚨裡,隻得無奈地笑了笑。自己這行李,確實多得有點嚇人,都把舍友給嚇跑了。
他站起身,正準備主動出門去找人解釋一下,省得對方真以為找錯了地方白跑一趟。
剛走到門邊,門又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還是那個青衫少年。
這次他臉上那點茫然和狐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大寫的尷尬和訕訕的笑容,白皙的臉頰甚至透出點微紅的窘迫。
他撓了撓後腦勺,不太好意思地開口,聲音清朗,帶著點湘地特有的口音,語速有點快:
“呃……哈哈,那個……對不住,對不住!兄台莫怪!我剛還以為我出去一趟,走錯門了呢!瞅著這屋裡……咳,變化有點大哈!”
他的目光再次忍不住在屋裡那些多出來的家當上溜了一圈,眼神裡充滿了好奇,但好歹確認了這確實是自己住的齋舍。
王明遠連忙拱手,臉上帶著歉意,語氣誠懇地解釋:
“該是我說對不住才是。在下王明遠,字仲默,秦陝行省長安府人士。
今日剛搬進來,因家中距此路途遙遠,父母兄長實在放心不下,故而行李準備得繁瑣了些,占了不少地方。
初來乍到,不懂規矩,若有冒犯打擾之處,還望李兄多多海涵。”
他記性很好,早上聽管事提過一句舍友姓李。
聽到王明遠不僅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姓,態度還如此謙和客氣,青衫少年臉上的尷尬頓時消散了大半,笑容也自然了許多,連忙擺手:
“哎呀,王兄太客氣了!原來是遠道而來的新同窗!歡迎歡迎!理解理解!家人牽掛嘛,都是這樣的。沒事沒事,這屋子本來空蕩蕩的,多點東西還顯得熱鬨些!
對了,我叫李昭,字宴之,嶽州府人士。”
他自我介紹完,又好奇地追問了一句,眼睛亮晶晶的:“王兄你剛從長安府來?那可是西北重地,聽說前段時間那邊發生了地動,動靜不小,沒受什麼影響吧?”
“勞李兄掛心,家中一切安好,地動主要波及鄉野,府城雖受損但如今已基本恢複。”王明遠微笑著回答,心中對這位新舍友的印象好了幾分,看起來是個熱心腸的。
他想起準備好的見麵禮,轉身從書桌底下拿出早都單獨放好的那個稍大些、用清漆木盒裝好的茯茶,雙手遞了過去:
“李兄,這是我從家鄉帶來的些許土產,是自家親友作坊裡製的茯茶,算不上什麼好東西,隻是我們那邊的一種特色茶飲,口感醇厚,消食解膩還算不錯。一點心意,算是見麵禮,還望李兄不要嫌棄。”
李昭顯然沒料到還有見麵禮收,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毫不掩飾的驚喜笑容,連忙雙手接過來: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王兄你也太客氣了!茯茶?我好像聽人提起過,說是你們西北那邊特有的!謝謝!謝謝!那我可不客氣啦!”
他捧著那盒沉甸甸的茯茶,笑得見牙不見眼,對王明遠的好感度瞬間飆升。
誰不喜歡有禮貌、又大方、長得還俊朗、剛見麵還送人禮物的新舍友呢?
更何況這新舍友還是從那麼遠的長安府來的,帶著一股子他從未接觸過的、西北地域的神秘氣息。
小心地放下茶盒,李昭的話匣子算是徹底打開了,他本來也不是拘謹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