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傅的目光望向窗外搖曳的翠竹,語氣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與期盼:“若……若他日有幸,你金榜題名,踏入仕途。是否還記得,當日答應老夫,要做一個於國於民有實益之能臣,而非空談清流,或鑽營權臣?”
“學生一刻不敢或忘!”王明遠回答得斬釘截鐵。
“好,好。”老太傅連連點頭,轉回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那……若真有那一日,殿試之後,依例優異者皆入翰林院清貴之地。
老夫……老夫可否舍下這張老臉,為你爭上一爭,求個外放實缺?
讓你真正下沉州府,親民理政,去經曆些風雨,磨礪一番筋骨心誌?
而非年紀輕輕便困守翰林清苑,終日與故紙堆為伍,久而久之,忘了民間疾苦,成了……成了那般隻會坐而論道,空言誤國之輩?”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切,甚至是一絲近乎悲壯的請求:
“老夫……老矣,時日無多。此生所見,紙上談兵者眾,實乾興邦者少。如今朝堂……唉……
老夫彆無他求,隻盼能在閉眼之前,親眼見你走上一條踏實之路,為我大雍,也為這天下百姓,真真正正做點實事。
便算是……老夫這風燭殘年,為國朝儘的最後一點心力吧。
你……可能明白?
可能答應老夫這……不情之請?”
王明遠看著老人那雙充滿期盼、甚至帶點祈求意味的眼睛,再看著他日益佝僂的身軀,心中巨震,酸楚與豪情交織翻湧。
他猛地站起身,撩起衣袍,竟是對著老太傅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
“老師苦心,學生……學生銘感五內!”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卻異常清晰堅定。
“學生誌本在此!若能不囿於翰林清貴,而得一方水土施展抱負,為民請命,為國分憂,正是學生求之不得之事!豈有不願之理?老師今日之言,非為請求,實乃對學生莫大之期許與成全!
學生在此立誓,必不負老師今日教誨與重托!”
“快起來,快起來!”周老太傅連忙虛扶,臉上終於露出了釋然且無比欣慰的笑容,那笑容驅散了之前的凝重,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有你這句話,老夫……便放心了。好好好!望你永記今日之言。若他日忘了,老夫便是成了黃土下的枯骨,也要爬出來尋你說道說道的!”
雖是玩笑之語,卻重若千斤。
師徒二人又說了會兒話,王明遠才捧著那沉甸甸的薦書,退出了明月齋。
走在回齋舍的路上,他覺得懷裡那幾封信燙得驚人,肩頭仿佛也壓上了一副無形的重擔,卻也讓他的腳步更加沉穩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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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齋舍裡靜悄悄的。
李昭在床上翻來覆去,烙餅似的,終於忍不住,小聲朝著對麵床鋪問道:“明遠……睡了沒?”
“還沒。”王明遠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同樣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