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管事被王明遠讓進院內,他搓著手,站在院子中間,顯得有些局促和尷尬。
“王相公,這個……實在是不好意思開口,但……但職責所在,不得不來叨擾您一趟。”
劉管事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歉意,目光甚至不太敢直視王明遠。
王明遠見他這般模樣,心下已猜到了七八分。
這幾日,他在書院中行走,已經是頻繁能聽到一些學子關於食肆供應異常、關門提早的議論,再結合自家大哥和侄兒那風卷殘雲般的進食場麵,以及他們近來明顯圓潤了些許的臉龐,真相簡直呼之欲出。
他麵上不動聲色,溫和地還禮道:“劉管事不必多禮,可是為食肆之事而來?但說無妨。”
劉管事見王明遠如此通透,反倒鬆了口氣,可臉上的窘迫更濃了,幾乎是硬著頭皮說道:
“王相公明鑒……確實是為了食肆的用度。這個……說來慚愧,書院食肆往日皆有定例,采買、備料都有成規。可自打王相公與二位家人入住以來,這……這米麵肉菜的消耗,實在是……遠超往常。
尤其是近幾日,幾乎是比往日多三四成的量都不止……庫房告急,灶上的師傅也累得夠嗆,昨日已有兩位老師傅撂了挑子,說再這麼乾下去,老骨頭非得散在灶台前不可……”
其實采買用度之事還好說,但這廚子累跑了可真不好再招,到時候書院食肆停擺,他這管事之位怕是也難保。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覷著王明遠的臉色,生怕這位背景深厚的舉人老爺動怒。
“外麵已有不少學子議論,說食肆克扣用度,或是管理中飽私囊……小的實在是壓不住了,也不敢隱瞞。
小的今日冒昧前來,就是想跟相公商議商議,日後怕是……怕是得有個章程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意思再明白不過。
王明遠聽完,心中了然,同時也有些愧疚,果然是自家兄侄的緣故。
他正欲開口,卻聽得院門“哐當”一聲被大力推開。
正是王大牛和狗娃回來了。
這爺倆顯然是剛又去食肆進行了一番“日常操練”,王大牛滿麵紅光,嘴角還沾著點油漬,狗娃則是一邊打著飽嗝,一邊揉著圓鼓鼓的肚子,意猶未儘地咂摸著嘴。
“嗝……三叔,你回來了?咦,劉管事也在?”狗娃眼尖,率先喊道。
王大牛一看見劉管事,黑紅的臉上立刻綻開一個極為熱情實在的笑容,幾步就跨了進來,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就握住了劉管事有些冰涼的手,用力晃了晃:“劉管事!正想找機會謝謝您呢!咱書院這食肆,真是這個!”
他翹起大拇指,聲如洪鐘,“飯菜實在,味道也好!尤其那羊肉湯,燉得爛糊,燒餅也香!真是讓我們爺倆……呃,讓我們家三郎吃得舒坦!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這番發自肺腑的感謝,配上他那誠摯無比的表情,讓本就尷尬的劉管事更是麵紅耳赤,支支吾吾地不知該如何接話:“王……王大哥言重了,應該的,應該的……呃,不麻煩,不麻煩……”最後幾個字說得他自己都沒底氣。
他甚至有那麼一瞬間的動搖,想著要不要咬牙再把這事兒扛下來,加急再去招幾個灶上師傅應應急……
王明遠看著劉管事那窘迫的模樣,忍著笑,清了清嗓子,準備接過話頭。
就在這時,王大牛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另一隻手從懷裡掏出一個沉甸甸、看起來分量不小的粗布錢袋,二話不說就塞到了劉管事手裡:
“劉管事,今日您來得正好!我本來正想去找你呢,我知道,我和這傻小子飯量大,這些日子肯定沒少吃,怕是讓書院破費了。這是按市價算的,估摸著是這些天的飯錢,您點點,要是不夠,我再補!”
這一下,不僅劉管事愣住了,連王明遠都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大哥心思如此細膩,竟然早就暗自記著賬,還把銀錢都備好了。
劉管事捧著那袋沉甸甸的銀子,感覺像捧著個燙手山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臉漲得更紅了,連連推拒:“這……這如何使得!王大哥,使不得!書院有規矩,對遊學的舉人相公本就是……再說,王相公還是周大人……”
“哎!”王大牛虎目一瞪,故意板起臉,但語氣依舊憨直,“劉管事,您這就見外了!我老王家人,走哪兒都不能白吃白喝占人便宜!該多少就是多少!您要是不收,那就是看不起我們,我們明天可就不好意思再去食肆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