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吱吱呀呀,又在官道上顛簸了一個月,總算把王明遠、王大牛和狗娃三人,從西北邊陲那蒼涼雄渾的地界,一路送到了中原腹地的繁華之所——商丘府。
應天書院,就坐落在這商丘府城的東南角。
應天書院不同於嶽麓和嵩陽居於城外,倒是和長安書院一樣,都位於府城之內,書院門前車馬人流不息,市井的喧鬨聲隱隱可聞,透著一股“大隱於市”的獨特氣度。
書院的建築風格也巧妙地融合了南北特色,既有北方官式建築的恢宏大氣,細看之下,又有那江南園林的雅致精巧。庭院內古樹參天,卻也不乏精心修剪的花木盆景,給人一種既莊重又不失生機的感覺。
王明遠坐在車裡,微微撩開車簾一角,打量著這座久負盛名的書院。
不同於嵩陽初見時的純粹欣喜,此刻他心中多了幾分沉靜與審慎。
二哥安然無恙,心中大石落地,遊學之途得以繼續,他更希望能在此地潛心攻讀,進一步打磨文章,增廣見聞。
到了書院,依舊是那套流程。
向門房遞上名帖和周老太傅的親筆書信,很快便有管事模樣的人迎了出來。
聽聞是周老的弟子、秦陝去歲解元公來訪,管事的態度十分客氣,辦理入宿手續更是和嵩陽一樣都是很快。
他們再次被安排了一個獨門小院,雖然不如嵩陽書院那個院子寬敞,但三間廂房也足夠用了,更值得驚喜的是灶房、水井一應俱全,關鍵是清靜,關起門來就是自家天地。
“爹,三叔,我看這院兒挺好!”狗娃放下行李,裡外轉了一圈,頗為滿意。
“灶台是現成的,家夥事也全乎!往後咱就彆去書院食肆湊熱鬨了,咱自個兒做!想啥時候吃就啥時候吃,想吃啥就做啥,省心!”
王大牛一聽,黑臉上立刻露出深以為然的表情,連連點頭:“對對對!這話在理!咱自己開火!可彆再整出嵩陽那邊的事兒了……”
想起在嵩陽食肆引起的“風波”,以及後來隱隱聽到的關於“食肆提前告罄”、“采買艱難”的零星議論,王大牛這實誠漢子就覺得臉上臊得慌。
雖然最後處理得當,但他總覺得是自己爺倆飯量太大,給人添了天大的麻煩。
王明遠看著大哥和侄兒那心有餘悸的樣子,心下好笑,也點頭同意:“如此也好,更為自在。隻是要辛苦狗娃了。”
“嗨!這有啥辛苦的!做飯我樂意!”狗娃一拍胸脯,大包大攬。
安頓下來後,王明遠的生活很快步入正軌。
每日裡或是去藏書樓查閱典籍,或是去講堂聆聽先生授課,閒暇時便在院中讀書作文,日子過得平靜而充實。
應天書院學風務實,講究經世致用,先生們授課多結合吏治、農桑、漕運等實際事務,讓王明遠頗受啟發,自覺眼界又開闊了不少。
他本以為這般平靜的日子會持續一段時間,慢慢融入書院,再如同嵩陽書院那般一樣,切磋學問,一步步走那“養望”之路。
這日午後,小院門外卻來了幾位意想不到的訪客。
當時王明遠正在書房整理筆記,忽聽院門外傳來狗娃略帶驚訝的招呼聲:“咦?你們是……胡爺爺?”
王明遠聞聲走出書房,隻見院門口站著四五個人,為首的是一位麵容清臒、神色冷峻的中年人,竟是嵩陽書院的胡山長!
他身後跟著的,是幾位曾在嵩陽書院有過一麵之緣、早已取得舉人功名、在書院內頗有名氣的學子。
其中一位姓李的舉人學子見到王明遠,便笑著拱手開口,語氣熟稔中帶著幾分讀書人特有的調侃:
“明遠兄,彆來無恙?嵩陽一彆,幾月有餘,真是讓我等好生想念啊!本想著在嵩陽能與明遠兄好好切磋一番學問,誰知兄台家中有事,匆匆離去,竟未能儘興。這不,聽說兄台來了應天,我們便特地過來拜訪拜訪。”
“是啊,明遠兄那日講堂上一番高論,至今猶在耳畔,令人歎服。”旁邊另一人也笑著附和。
王明遠一時有些怔忡,連忙拱手還禮:“李兄,趙兄,諸位同窗,胡山長!不知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快請裡麵坐!”他心中卻是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