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苑這邊,王明遠走後,狗娃手腳利索地收拾完碗筷,又把三間廂房和堂屋都仔細打掃了一遍。
看著煥然一新的院子,他滿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隨後目光便落在了院子中央那片小小的花園空地上,昨日種菜的心思又活泛起來。
這地方空著長草多可惜?要是種上些小蔥、青菜、黃瓜啥的,不光看著生機勃勃,吃起來也新鮮方便不是?
說乾就乾!狗娃是個實乾派,想到就做。
至於三叔的叮囑?
狗娃已經選擇性過濾掉了,他一直感覺三叔是不是年紀大了,總是囉裡囉嗦的。
他回屋揣上些銅錢,跟門外負責灑掃的雜役問了問附近集市的方向,便興衝衝地出了門。
白鹿洞書院規模宏大,山下便有依附書院形成的集鎮,頗為熱鬨。
狗娃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賣菜苗種子的攤販,挑著長得壯實的小蔥苗、青菜苗和幾包瓜菜種子買了一大堆。
他拎著滿滿一籃子綠油油的菜苗,心裡美滋滋的,盤算著回去怎麼規劃那塊小菜地。
正當他沿著來路往回走,快要到青竹苑那片區域時,鼻子裡忽然鑽進一股熟悉的、略帶刺鼻的氣味。
狗娃動作一頓,使勁又吸了吸鼻子。
這味兒……太熟悉了!
是地道的、漚得恰到好處的農家肥!
而且,這濃度,這“醇厚”感,絕對是上等貨色!
他詫異抬起頭,循著味兒望過去——來源竟是青竹苑隔壁的那個院子!
奇了怪了!這白鹿洞書院,天下讀書人的聖地,居然也有人好這一口?
難道隔壁這位舉人老爺的家人,也跟自己一樣,有在院裡種菜的愛好?
而且還是用這種地道的農家肥?這可是行家啊!
他打小就幫家裡種地乾活,這味道他一聞就知道!
狗娃心裡頓時生出一股“他鄉遇知音”的親切感,好奇之心大起。
他放輕腳步,湊到隔壁院子的門口,伸長脖子順著門縫便往裡瞧。
這一看,更納悶了。
隻見隔壁院子裡,一個穿著半舊淺灰色粗布褂子、身形清瘦、皮膚白淨的少年,正挽著袖子,蹲在地上,笨拙地揮舞著一把小鏟子,在開辟出來的一小片地上挖坑。
旁邊放著個木桶,那濃鬱的肥料味兒就是從桶裡散發出來的。
那少年看起來年紀不大,眉眼清秀,就是臉色有些過於白皙,像是很少曬太陽。
他乾活的動作明顯生疏,挖的坑深淺不一,放苗的時候也小心翼翼的,生怕弄斷了根須。
每栽好一棵苗,他就從旁邊的木桶裡舀一勺肥水,小心翼翼地澆下去。
那專注的神情,配上那略顯彆扭的動作,看著有點……好笑,又有點可憐。
狗娃看著看著,眉頭就皺了起來。
他跟著三叔走南闖北,在各大書院見過不少舉人老爺和他們的書童、隨從。
有些舉人脾氣怪,對下人要求極高,什麼茶水必須幾分燙,點心必須哪家字號,折騰得底下人苦不堪言。
眼前這場景,像極了那種情況——一個瘦弱白淨的小書童,被舉人老爺逼著乾這種又臟又累的農活,就為了滿足舉人老爺那點“吃農家肥種出來的新鮮菜”的古怪癖好。
瞧把這孩子給難的!
那地刨得,那肥澆得,簡直沒眼看!
照他這麼弄,這些菜苗能活一半都算老天爺開眼!
一股“路見不平”的熱血瞬間湧上狗娃心頭。
他這人沒啥大本事,就是力氣大,心眼實,最看不得這種“欺負人”的事兒。
也顧不上什麼禮節了,狗娃想也沒想,一把推開門就闖了進去。
那白淨少年正專心致誌地對付一棵菜苗,冷不丁被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和推門聲嚇了一跳,猛地回過頭來。
看到闖進來一個黑塔似的、陌生的大漢,他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驚慌和警惕,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裡的小鏟子,聲音帶著點顫音:“你……你是誰?怎麼闖進來了?”
狗娃見嚇到了對方,連忙停下腳步,擺出自己自以為最和善的表情,雖然配上他那張黑紅的臉膛和魁梧的身材效果有限。
他指著地上的菜苗,甕聲甕氣地解釋道:“兄弟,彆怕!我住隔壁的!我……我剛看你種地,那個……你這地不是這麼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