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學地位的提升,更暗示著朝廷對精通實學、能打理錢糧物資人才的渴求。
這或許與周老太傅等一批重視實學的官員力倡有關,自己當年在嶽麓時與老太傅討論算學方法,說不定也在無意中起到了些許推動作用?
至少在白鹿洞書院時,他顯露的算學才能就引得眾多學子請教,風氣已然轉變。
快速瀏覽完畢,王明遠心中大致有數。
他拿起筆,蘸飽了墨,穩了穩心神,決定還是從最基礎也最需謹慎的四書題開始。
前兩道四書題,他答得頗為順暢。
筆尖在稿紙上快速書寫,破題、承題、起講、入手……八股格式早已爛熟於心,經典注疏信手拈來,寫得流暢自然。
然而,第三道題卻讓他筆尖微微一頓。
題目是:“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此題出自《論語·述而》,表麵看是孔子稱讚顏回,君臣際遇理想狀態。
但仔細琢磨,卻暗藏機鋒。
關鍵在於“惟我與爾有是夫”一句,若隻泛泛論述“用行舍藏”的君子之風,則流於淺薄,未能切中“惟我與你”這一限定的深意。
王明遠沉吟片刻,腦中飛快掠過相關注疏和前人名篇。
這道題有點像前世的材料分析題,給你一句名言,但考查的是你對這句話深層含義、適用條件以及背後邏輯的理解,不能隻看表麵意思。
他略一思索,提筆破題:“聖人論行藏之宜,契獨得於賢弟子,而深許其能同守乎道也。”
接下來的承題、起講,他層層推進,從行藏相濟、時勢判斷、德能兼備三個方麵去書寫。
若是轉化為好理解的話便是,從心理建設上構建“得意不矜,失意不餒”的情緒管理模型;
從職業規劃上,提倡能力儲備與機會捕捉的周期性平衡;
最後從價值重構上,將傳統“仕隱”矛盾轉化為個人發展與社會需求的動態適配機製,類似我們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不要對朝堂產生任何憤懣之類的情緒等。
他寫得投入,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中午,腹中也傳來輕微的饑餓感。
他放下筆,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沒有急著生火做飯,而是拿出狗娃特製的“壓縮乾糧”。
然後就著水囊喝了些水,慢慢嚼著乾糧,一邊在心裡繼續琢磨下麵經義題的思路。
簡單吃完,也顧不上休息,繼續奮筆疾書。
四書題必須打好開局,不容有失。
直到傍晚時分,天色漸暗,他終於將三道四書題全部寫完。
簡單檢查一遍,確認沒有犯忌、筆誤,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看著眼前墨跡未乾的試卷,王明遠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感慨。
若是幾年前尚未遊學之時,麵對這等難度的題目,絕無可能如此順暢。
嶽麓打下了堅實的經學根基,嵩陽、應天的遊學拓寬了視野,白鹿洞的深造以及與陳香這等“人形典籍”的切磋,更是讓他對經義的理解達到了新的高度。
這幾年來的汗水與心血,終究沒有白費。
號舍裡光線已經變得昏暗,他小心地點亮油燈,豆大的火苗搖曳,勉強照亮方寸之地。
四周陸續也亮起了點點燈火,如同曠野中孤獨的螢火。
遠處傳來衙役單調的梆子聲,更添夜深寒重。
他此刻點燈也不是為了答題,隻是看了下接下來的經義題,看完後又吃了些東西便熄燈躺下了,腦中則還在構思接下來經義題的破題寫法。
畢竟二月的京城,晚上風還是很大,若是吹倒油燈點燃了試卷那就欲哭無淚了。
躺在拚好的木板上,寒意開始從木板縫隙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
王明遠將那件厚披風裹在身上,隨著身體慢慢暖和起來,他也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