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會試,題目內容已非簡單的丈量田畝、計算糧賦,而是緊密結合時務,難度和綜合性顯著提升。
例如其中一道:“某郡蝗災,朝廷撥賑災糧十八萬石。由官倉運至災區,路途需二十日。漕運損耗每日約百分之二。災區現有災民五萬,按製每日人均配給糧五升(1石=100升)。
若災民斷糧三日,即有嘩變之險。已知下一批賑災糧需兩月(六十日)後方能啟運。
問:此批糧食能否支撐到第二批糧至?期間會否引發嘩變?要求書寫計算過程。”
這道題直接將策論關心的民生安危與算學的精確計算捆綁在一起。
解題思路需清晰,需要先計算十八萬石糧在二十日運輸中的損耗,得到抵達災區的實有糧數。
再根據災民人數和日耗量,計算這批糧食能支撐的天數。
最後,比較這個支撐天數與第二批糧抵達的時間關係。
這裡便隱藏著一個陷阱:第二批糧並非在六十日後就能到達災區,而是六十日後才從官倉啟運,仍需二十日運輸,所以災區真正需要堅持的是八十日,而非六十日。
若忽略了這二十日的運輸時間,答案便會謬以千裡。
王明遠略一思索,便在草稿紙上寫出答題過程。
(這題是我自己想的,繼續不寫答案了,留給大家發揮~~~)
這次的算學不同於以往,幾乎每題都需要書寫計算過程,完全杜絕了蒙題的可能。
其他幾道算學題,有涉及工程、稅收、甚至還有一道需要用到勾股定理測量山高的題目,都需細心解答。
這些題目對於不通算學或隻知皮毛的舉子而言,不啻於天塹,但對於王明遠以及他接觸過的四大書院精英們來說,隻要基礎紮實,細心審題,破解並非難事。
這也印證了朝廷選拔人才,越來越注重實學實用的傾向。
當最後一道算學題解答完畢,王明遠擱下筆,揉了揉因長時間專注計算而有些發澀的雙眼。
此刻已是第五日的傍晚,考卷上所有需要書寫答案的題目,已全部完成了草稿。
一股巨大的疲憊感,混合著階段性的輕鬆,席卷而來。
第六日,是預留的檢查日。
王明遠不敢有絲毫懈怠,從首題開始,一字一句地重新審閱自己的草稿答案。
檢查的重點在於有無犯忌的字眼或觀點,有無典故引用錯誤,有無筆誤或計算差錯,策論論證邏輯是否嚴密,判語法理人情是否兼顧。
這是一個極其枯燥且耗神的過程,需要極大的耐心和專注。
期間,他確實發現了幾處用詞不夠精準、一個史書年代引用存疑。他小心地在草稿上修改標注,確保謄抄時無誤。
第七日,是會試的最後一日,也是謄抄之日。
天色未明,王明遠便已起身,將號舍內仔細收拾了一番,案板擦拭乾淨,確保有一個整潔的謄抄環境。
然後,他凝神靜氣,鋪開正式答題卷,磨濃了墨,開始了最後的衝刺。
書法多年的苦練,此刻顯現出成效。
他的館閣體已臻圓熟之境,字體端正勻稱,墨色烏黑潤澤,行氣貫通,布局嚴謹,行列整齊劃一,仿佛用尺子量過一般。
更難得的是,在這絕對的規範工整之下,字裡行間又隱隱透著一股清勁舒展的氣韻,毫無呆板之感。
若遇上個喜好書法的閱卷官,單憑這一手字,就能博得不少好感。
當最後一題的最後一個字落筆,他輕輕擱下筆,長籲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濁氣。
約莫等待了不到一刻鐘後,貢院內回蕩起一聲沉重、悠長,仿佛能滌蕩儘所有焦灼的鑼響!
“鐺——!”
鑼聲宣告著本次會試的結束。
“時辰到!全體起立,擱筆!違者以舞弊論處!”衙役們高昂的傳令聲依次響起。
王明遠依言起身,退後一步,垂手而立。
隻見一隊隊麵色肅穆的衙役魚貫而入,動作熟練地開始收取各號舍的答卷。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解脫、忐忑、以及巨大空虛的複雜情緒。
試卷被收走的那一刻,王明遠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
七天六夜,在這狹小、寒冷、充斥著各種氣味的號舍裡,所有的精神、體力、學識、意誌,都已傾注於那薄薄的試卷之上。
成與不成,已非自身所能掌控。
會試,這場關乎無數士子命運的鏖戰,終於結束了。
接下來,便是漫長的等待,等待那決定命運的放榜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