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溪軒外的風,似乎都比彆處更冷一些。
枯黃的落葉卷著塵土,一下下拍打在緊閉的院門上,發出蕭瑟的聲響。
老太太就在這門外,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來回踱步。
風吹起她鬢角的銀絲,與她那張灰敗的臉交織在一起,儘顯狼狽。
半個時辰,如同一輩子那麼漫長。
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尊嚴上,每一下心跳都在拷問她的理智。
最終,那點可憐的臉麵在侯府存亡的巨石麵前,被碾得粉碎。
她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老嬤嬤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卻不敢多言。
老太太歎了口氣,猛地轉身,枯槁的手推開了院門。
“嘎吱——”
刺耳的聲音劃破了院中的寧靜。
柳如依依舊坐在原位,那碗蟹粉獅子頭已經見底,她正用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嘴角。
巧織守在門口,看見去而複返的老太太,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老太太的視線越過巧織,死死地盯在柳如依身上,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血腥味。
“我答應你。”
這三個字,仿佛耗儘了她全身的力氣。
她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疊紙張,那上麵蓋著鮮紅的官印,是她捂了多年的命根子。
“地契房契,都在這裡。”
柳如依的目光終於從指尖的帕子上移開,落在那疊地契上。
她沒有立刻去接。
巧織上前一步,從老太太手中接過,轉身恭敬地呈給柳如依。
柳如依一張一張地仔細翻看。
指尖劃過紙張上熟悉的街道名,商鋪號,每一處都曾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心血。
燈火下,她的側臉平靜無波,可那雙眸子裡,卻翻湧著外人看不懂的驚濤駭浪。
確認所有地契房契無誤,連一張邊角料都不少,她才微微頷首。
“巧織,筆墨伺候。”
巧織迅速取來文房四寶,在桌上鋪開一張上好的宣紙。
柳如依的聲音清冷,卻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在玉盤上。
“立新契。”
“明日午時,謝鈞傾與楚銀環,須親至淺溪軒門前,奉茶認錯。”
“若過時辰,或有半點不敬,胭脂扣秘方,永沉江底。”
“侯府生意,與我柳如依,再無瓜葛。”
巧織的筆尖在紙上飛舞,很快,一紙措辭嚴厲的契書便已擬好。
柳如依看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
“大嫂,簽字畫押吧。”
老太太死死地盯著那張紙,上麵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剜著她的心。
可她沒有選擇。
她拿起筆,用儘全身力氣寫下自己的名字,又重重地按下了手印。
那一抹鮮紅的指印,像是她流出的心頭血。
“你可以走了。”
柳如依收好的契與新立的契書,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懶得再給。
老太太踉蹌著轉身,被老嬤嬤扶著,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這個讓她受儘屈辱的地方。
院門再次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
淺溪軒內,氣氛瞬間一變。
方才的劍拔弩張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緊張而有序的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