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崢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拿起旁邊小幾上一個不起眼的青瓷小瓶,在指間緩緩轉動。瓶身冰涼,映著燭火,泛著幽冷的光。
“病入膏肓,藥石罔效。”他聲音很輕,卻像帶著冰碴,“天山的人來了,也救不了他的命。隻會讓這京城的水,攪得更渾。”
他抬眸,看向柳如依,眼底深處似有暗流洶湧:“渾水,才好摸魚。”
柳如依迎上他的目光,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彙,無聲地交換著隻有彼此才懂的信息。
緊張,卻也有一種棋逢對手、即將掀開最後底牌的興奮在悄然滋生。
“看來,”柳如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卻鋒利的弧度,如同即將出鞘的寒刃,“這場年關的大戲,比我想象的,還要熱鬨。”
謝雲崢將那個青瓷小瓶輕輕放回原處,發出極輕微的一聲脆響。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似乎醞釀著暴風雪的夜空,聲音低沉而篤定:“天,要變了。”
臘月十八,天山掌教玄機子抵京。
沒有儀仗,沒有喧嘩。幾輛青布圍裹、毫不起眼的馬車,在城門將啟未啟的灰蒙天色裡,悄無聲息地駛入京城,徑直入了皇城角門。
馬蹄踏在空曠宮道的青石板上,發出單調沉悶的回響,更襯得這座龐大宮闕死寂沉沉,透著一股行將就木的腐朽氣。
紫宸殿內,藥味混著濃得化不開的龍涎香,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重重明黃紗幔低垂,隔絕了外麵慘淡的天光。
龍榻上,皇帝形容枯槁,眼窩深陷,蓋著厚重的明黃錦被,依舊止不住細微的顫抖。
每一次艱難的喘息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渾濁的眼珠偶爾轉動一下,裡麵是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和不甘。
榻前,須發皆白、麵容清臒如同古鬆的玄機子,正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穩穩搭在皇帝瘦骨嶙峋的手腕上。
他閉著眼,眉頭微蹙,周身縈繞著一股山巔積雪般的冷冽氣息。
福海佝僂著腰,大氣不敢出,額角卻布滿細密的冷汗。
殿角陰影裡,幾個身著不起眼灰袍的內侍垂手侍立,看似恭謹,眼神卻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玄機子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流淌。
玄機子的眉頭越蹙越緊。
突然,他搭在皇帝腕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
那雙緊閉的眼猛地睜開,瞳孔深處掠過一絲極快、卻無比銳利的驚疑!
不對!這脈象……
沉滯如淤塞的泥潭,寸關尺三部皆現滯澀,間或又有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凶險的滑利之象,如同毒蛇潛行於腐草之下!
這絕非尋常沉屙痼疾!更非天命衰竭之象!
這是……毒!
一種極其高明、極其陰損、近乎失傳的混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