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有問題,咱們家的功勞就沒用了?”林奶奶憤憤不平,都顧不得孫子孫女都在跟前,“把他養那麼大,沒享過他一天福,儘受他連累了,上輩子我們林家刨了他的墳是不是!”
“娘。”林澤蘭拉了拉林奶奶。
回過神來的林奶奶看著四個孫子孫女,嘴角動了又動。顧著孩子們的體麵,娘兒倆從不在他們跟前說林重樓的壞話,今天實在是氣得狠了。眼看著要熬出頭了,卻可能功虧一簣,你說氣人不氣人。
“您彆生氣,為著他氣壞了身體不值當,”林鬆柏笑著勸,“就算他有問題,我們十多年沒聯係,還是受害人,上麵總會酌情考慮。”
林奶奶緩了緩神色:“但願如此,被他牽連,可太冤了,沒這樣的道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林桑榆眉眼彎彎,“我們家福氣厚著呢,誰也壞不了我們的好事。”
這話林奶奶愛聽,並且願意打從心眼裡相信,她複又高興起來:“是這個理。吃飯,吃飯,都忙得忘記吃飯了,今天得好好慶祝下。桐桐生日,死裡逃生,工作有眉目,三喜盈門。”
林家人熱熱鬨鬨過了個生日。
第二天,林桑榆隨著林澤蘭拜訪鄉裡唯一一所小學的校長。
林澤蘭用籃子裝了一袋紅糖、一包芝麻酥餅、一個黃桃罐頭,一條臘肉。在鄉下,屬於很拿得出手的束脩禮。
校長家就在小學後麵,走過去要大半個小時。
今天是周日,秦校長在家。約莫四十的年紀,穿著洗得發白的黑色棉布長褂,林桑榆不由多看了幾眼,這還是她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看見穿長褂的人。
“秦校長。”
“林大夫。”
身為郎中,林澤蘭在十裡八鄉也是名人,她還給秦校長看過病。
寒暄兩句,林澤蘭說明來意:“我這孩子以前身體不好耽誤了,現在身體好了,就想送她上學。本想讓她九月份來,可她吵著要上學,我沒辦法,隻好來問問,能不能讓她插班。”
果見秦校長笑容加深,這位校長很重視學習,一直勸村民送孩子上學。遇上因家貧而輟學的好學生,還會自掏腰包補貼,以至於日子過得有些緊。
“好學是好事,”秦校長含笑問林桑榆,“多大了?”
林桑榆:“十五。”
這年紀不小了,從一年級開始上有點不合適,秦校長記得她哥哥姐姐都是上完了小學的,便問:“在家學過嗎?”
林桑榆點頭:“哥哥姐姐上學回來都會教我。”
林澤蘭自賣自誇:“比她哥哥姐姐都學得好。”
秦校長隨手拿起一份報紙,指著一則新聞:“讀來聽聽。”
林桑榆接過報紙開始讀,關於大學擴招。建國之初百廢待興,急需大量人才,每年幾千大學生顯然不夠用,國家接連成立多所大學,旨在培養更多大學生。
秦校長邊聽邊點頭,很流暢,停頓恰當好處,這種語感非大量閱讀難以培養:“在家常看書?”
林桑榆靦腆地笑:“經常看報紙,我大哥每次回家都會帶一些舊報紙。最近才開始看書,我家之前分到了一箱書。”
秦校長:“最近在看什麼書?”
林桑榆:“《且介亭雜文》。”
秦校長:“看懂了嗎?”
林桑榆:“感覺懂了又沒懂。”
秦校長笑:“先生的文章,需要一點閱曆,你還小,等你再大一點再看,會有更多的感悟。”他有感而歎,“你們這代人趕上好時候了,可以平平靜靜坐下來讀書。”
和軍閥割據列強殖民的民國比,這個時代確實是好時代,可和她成長的時代比……林桑榆心裡苦,還沒處說。
“是啊,她趕上讀書的好時候了。”林澤蘭笑著接過話頭,“難得她自己也想讀書。”
秦校長點了點頭,回屋取來去年縣上初中的招生算數卷,本是給學生練手的:“做做看,能做多少是多少。”
林桑榆都做完了,小學題就沒必要搞韜光養晦那一套了。
一路看著她做題的秦校長笑嗬嗬對林澤蘭道:“明天帶孩子來學校,上六年級。畢業後讓孩子去考初中,準能考上。”
林澤蘭喜形於色:“借您吉言,等她考上了,給您送謝師禮。”
“那我可等著了。”秦校長笑容更盛,他見過太多不願意供女兒讀書的人家了,又不甚好意思道,“雖然是中途插班,學費還是按照一學期收的。”
“應該的,我今天帶來了,多少?”林澤蘭問。
秦校長:“七個大洋,多退少補。用新錢也行。”眼下新錢舊錢都能用,不過從五月份開始就隻能用新錢了。
林澤蘭給了七萬新錢,拿上收據,寒暄幾句後,帶著林桑榆告辭。
林奶奶得知秦校長說小孫女一準能考上初中,宛如吃了一顆定心丸,笑得見牙不見眼:“秦校長可是老教師了,帶了二十年學生,錯不了。”
林梧桐興衝衝翻出林鬆柏帶回來的花布:“明天就要上學,做衣服來不及了,做個書包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