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細細觀察了一番,軍士所穿衣物與上回在林中追捕他們的大周軍士衣衫不同,這是外族服飾。
他又弓背聽了會兒幾個神色焦灼的書生對話,神色一凜,沒有多停留,立即悄無聲息退回林中,半路上順了一匹馬,便往南清寺奔。
回到南清寺,燕寔迅速查看寺中情況,見寺中沒有雜亂無章,才是鬆了口氣。
他回到寮房外敲了敲門,“公主。”
李眠玉一直緊張地待在屋中,聽到燕寔聲音,忙一拐一拐過去開門,仰頭看他時,一雙眼妙盈盈的,“你回來得好快呀!”
她期盼地看著他。
燕寔卻給她砸下個不太妙的消息:“這裡不安全,立即走,我去廚房收拾一些乾糧。”
李眠玉的心亂了一下,要燕寔說個明白:“為何不安全,你不是說南清寺很安全麼?你打聽到什麼消息了呀?”
燕寔看著她:“聖上失蹤,趙王被斬頭,如今北狄血脈的叛軍頭領占據了京都,屠殺不服者,京中部分官員與世家投敵。”
李眠玉臉色煞白,說話都磕磕絆絆了,“北、北狄?我大周……大周……李啟翼這個廢物!”
李啟翼就是不自量力與外敵勾結的趙王!
“皇祖父……皇祖父失蹤,還有可能活著的,對嗎?”李眠玉眼睛一下紅了。
燕寔低聲:“所以我們現在走。”
李眠玉呼吸都亂了,安靜了一會兒,才含著淚點點頭回屋收拾,也沒管地上的臟衣服,抓著包袱往外走。
她出來時走得急,一下撞到回身來尋她的燕寔懷裡,整個人往後仰倒,但很快就被摟住。
李眠玉正要鬆口氣,卻見燕寔垂著眼睛靠過來,湊到她臉頰旁,鼻子翕動著嗅聞她,溫熱的呼吸就在她唇瓣此起彼伏。
少年淩厲俊俏的臉挨得極儘,溫熱的身體將她籠罩。
“大、大膽!”
李眠玉呆了一呆,麵紅耳赤。
燕寔顯然不在意她的斥罵,又抓起她的胳膊,靠近了嗅聞她的手臂,微微皺了眉。
李眠玉見此,一顆心又提了起來,咬了咬唇,懷疑是否是在小樹林裡沾到了味?
“宮中衣物,都燒了。”少年終於鬆開了李眠玉,表情嚴肅。
李眠玉不敢置信:“為什麼?”
燕寔很少說這樣長一段話:“衣服上有宮中特製的熏香,獵狗辨認出來,一直追到了二十裡外的驛站。前日晚上公主身上隻穿了一件,味道淡,所以他們搜尋得慢,隻是大概確定一個方向,但遲早會找到南清寺來。”
李眠玉不理解,香味在空氣裡就散了,什麼可怕的狗這樣厲害!
她抓緊了衣襟,“那我穿什麼?”
燕寔踱步往裡走,打開櫃子將裡麵的幾身武袍和一雙鞋取出來,拿出一身給李眠玉,另外的用另一個包袱皮包好。
李眠玉接過衣衫,遲疑道:“內衫都要脫嗎?”
燕寔再次道:“宮中衣物,不能留。”
李眠玉:“那金釵首飾呢?”青鈴姑姑給她收拾了些首飾細軟。
燕寔頓了一下,烏黑的眼睛眨了一下,“我拿出去看看。”說完,便背上包袱又拿起李眠玉落在地上的大包袱出去了。
李眠玉抿了唇抱著衣服在床上呆坐了一瞬,才低頭開始解衣衫,解開肚兜帶子時,她的手都在發抖,眼眶又濕了,再次懷疑自己沒留在宮中與皇祖父共進退是不是錯誤的。
她將自己脫了個乾淨,抖開燕寔給她的武袍,發現裡麵還有內衫,隻是粗布的,且也沒有肚兜。
李眠玉一穿上,皮膚就被磨得刺痛,尤其自從她來癸水後,胸那兒很敏感,時常腫脹,她捂住胸緩了會兒,才是緩緩將武袍穿好,鞋子也套了上去。
衣服不知是不是燕寔的,衣袖衣擺都很長,那鞋子更不用說了,和船似的,不知燕寔究竟怎麼長的。
李眠玉提著衣擺出去,眼睛紅紅的,“太大了。”
站在外麵的燕寔轉身看她,上前將她兩邊長長的袖子撕掉,下擺也撕掉一截,腰帶係緊了,又用撕下來的布條將她腳上的靴子綁在小腿上束緊。
“背過身去。”燕寔低聲。
李眠玉委屈看他一眼,轉過身。
燕寔抽掉了她綁發的發帶,手指抓著她滿頭順滑濃密的烏發,與他一樣在頭頂用發帶紮緊。
李眠玉從沒梳過男子發式,一時有些新奇,上手摸了摸。
燕寔回到屋中,將李眠玉換下來的衣物拿起,手指剛好繞在那根細細的紅色肚兜繩上。
他第一次見,怔了一下,漆黑的眼盯著看了一瞬,有幾分好奇。
李眠玉抬頭時,剛好看到燕寔手指繞著肚兜帶子垂眼看,呼吸一滯,快步奔過去奪下肚兜,嬌喝:“大膽!”
燕寔靜靜看過去,眉眼無辜。
李眠玉羞紅了臉瞪他,大聲道:“怎麼處理這些衣物?”
燕寔沒再看她,提著衣物走出去,李眠玉跟了上去,看著他走到茅房那兒,將她的衣裙鞋襪丟進坑裡,還用了根扁擔攪了攪。
李眠玉:“……”
一個公主的衣服,和僧人的穢物,攪合在了一起。
燕寔回頭,看向她手裡的肚兜,見她神情呆滯,沒出聲直接拿過來一起丟進茅坑裡。
李眠玉渾渾噩噩被拉走,被抱上馬時才堪堪回過神來,她氣咻咻的,“好你個大膽暗衛!”
燕寔悶不做聲,拉了韁繩就調頭。
李眠玉學過騎馬,是皇祖父教的,但她騎的馬都是溫馴的馬,比尋常男子的馬稍矮些,且半年前她來了癸水後就再也沒碰過馬,冷不丁坐上高頭大馬心慌了一瞬,“我們要去哪兒?”
“不知道。”燕寔的聲音從耳畔傳來,幽幽的。
李眠玉:“……你不知道?”
她一雙圓眸睜大,不可置信地偏頭看他。
少年暗衛垂頭也看她:“聖上隻說帶公主去安全的地方藏身,沒說去何處。”
李眠玉眨了眨眼,收回視線看向前方,眼睛紅腫茫然,可沒了皇祖父庇護,究竟哪裡對她來說是安全的地方呢?
她幽幽歎了口氣。
可惜她的暗衛不感同身受她此時的多愁善感,忽然揚鞭,李眠玉哎呦一聲,嗔怒:“燕寔!”
叫歸叫,她趕緊坐穩了。
……
兩人離開南清寺兩個時辰後,一行人上了山,其中還有不停嗅聞的獵狗。
被人簇擁著的那人著白服,長身玉立,褒衣博帶,長袖拂地,緩緩從寺前佛堂,一路到後麵寮房,烏色的長發被風吹拂,如霧散開,他掃了一眼小院,走到屋前推開門。
門一開,他微微皺了皺眉,光落在他身上,半明半暗,他側過臉吩咐身後人,“人才走,去追。”
是個極為俊美的青年,下頜線條流暢,麵容溫潤如玉,卻又透著幾分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