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橫在路上的老樹也變得渺小了,李眠玉再一眨眼,馬兒落地,嘶鳴一聲,她在燕寔懷裡重重顛了一下,又被他按下,穩穩當當落在馬背上。
李眠玉心臟還因緊張劇烈跳動著,很是恍惚,就聽耳畔一聲短促的笑聲,極輕極清。
她一下回過神來,仰頭看向燕寔。
少年臉色微微蒼白,眼角卻往上翹起,漆黑明潤的眼一下似有流光。
李眠玉被燕寔帶走幾日了,第一次看到他笑,頓時盯著的時間久了些,但那笑不過眨眼即逝,很快,他的臉上便恢複了往常無甚表情的樣子,沉靜平淡。
她眨了眨眼,懷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她問燕寔:“方才你笑了嗎?”
燕寔低頭看她一眼,沒吭聲。
李眠玉也沒有再多問,無甚在意。
雨下了許久,兩人在雨中也疾奔了許久,傍晚時分,馬也累了,兩人在路邊一處破廟稍歇。
燕寔順來的黑馬是大戶人家的馬,不僅膘肥體壯,馬背上的皮袋子裡還有馬吃的黑豆子,他將破廟收拾了一番,點了火堆,便出去簷下喂馬。
李眠玉在馬背上顛簸許久,腰酸背痛屁股更像是要被劈成兩半,即便腳還疼著,也沒立即坐下來,而是扶著牆壁小步走著,她往外探頭見燕寔抓著黑豆喂馬看不到她,便不太優雅地扭了扭腰肢,又遲疑著揉了揉胸。
馬飛躍過那棵樹時,她的胸撞在馬脖子上,疼得她想殺人。
李眠玉小聲罵暗衛:“橫衝直撞的野貓!”
罵過之後,她也沒好受多少,周圍這般靜,她又想皇祖父了。
還有那一日給父王母妃的祭文也沒寫完燒給他們。
還有青鈴姑姑,也不知怎麼樣了。
燕寔喂過馬,便往廟中走,剛走到門口,便見少女靠著牆,低著頭又開始眼眶紅潤垂淚,兩隻手卻按在胸上揉按。
他眨了一下眼,扭過頭去,又去給馬喂豆子。
灰青色天幕下,一切都朦朦朧朧的,少年微垂著頭,對馬歎了口氣,呢喃一聲:“又哭了。”
他看了看外麵的雨,想起方才路過的小溪,抬腿進入雨中。
李眠玉沒敢揉太久,生怕燕寔回來看到,隻稍稍緩解了一下腫痛,便鬆開了手,還抬起手用袖子擦淚,結果那袖子粗糙,一擦到她濕漉漉的臉,她就覺得自己的臉要碎了,痛得她直捂臉,眼角的淚直接掉了下來。
燕寔回來時,腳步聲很重,破廟裡的李眠玉聽到動靜便趕緊儀態萬千地站直了身體,抬頭看去,本要埋怨兩句,就見他手裡提著兩條魚,頓時眼睛都亮了。
“哪來的魚呀?”
燕寔走過來到火堆旁蹲下來,將兩條魚架上去,看她一眼,“路上撿的。”
李眠玉一聽,濕潤的眼睛更亮了,她還從沒聽說路上可以撿魚的,抻直了腰往外看,“哪兒呢?我沒看到!”
燕寔低頭撥弄了一下火堆,“就兩條。”
李眠玉十分可惜,但又很高興,蹲下來一拍掌說:“還好被你撿到了!今晚可以吃魚了!”
“嗯。”
燕寔又從懷裡取出什麼,往李眠玉遞過去。
李眠玉看到懟到眼前的東西,是用葉子包起來的東西,愣了一下,接過來,嘴裡問著:“這是什麼?”一邊打開了葉子。
裡麵是一把桑葚,紫得發黑。
李眠玉抿著唇笑起來,捏起來就往嘴裡送,“好甜!哪裡摘的呀!”
“路邊。”
燕寔低頭從包袱裡取出玉米餅,也插在樹杈上烤,李眠玉蹲久了腿酸,便小心坐在了燕寔從破廟裡找到的蒲團上。
李眠玉坐在一邊看燕寔烤魚,見他麵色似有些白,忽然想起他身上那些傷,又有些羞愧起來,將桑葚遞過去:“你也吃。”
少年暗衛搖頭,“吃過了。”
李眠玉噢了一聲,也沒多想,忸怩了幾下,又問:“你身上的傷還好嗎?”
燕寔將魚翻麵,“小傷而已。”
“噢。”那應該是沒事,李眠玉看看他,沒做聲了。
隻是隨著魚快烤熟,她莫名有些緊張,時不時看向外麵,她想起上一次在溪水邊燕寔烤的魚,魚烤完了,追兵來了。
燕寔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沒做聲,隻將魚和餅遞過去。
李眠玉見此時外麵也隻是有雨聲,便鬆了口氣,又被魚肉香氣吸引,一下接了過來。
可她對著插在樹枝上的魚卻無從下手,呆看了一會兒,看向燕寔。
燕寔正吃餅子,敏銳察覺到李眠玉的視線,抬眼看到她拿著條魚呆看自己。
“我不會剔骨……”李眠玉小聲。
燕寔沒做聲,接了過來,將魚放到方才放桑葚的芭蕉葉上,從包袱裡拿出兩根金簪,替李眠玉利落地剔了骨,遞過去。
李眠玉:“……”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金簪還能剔魚骨。
吃過魚和餅子,外麵的雨還是不見小,燕寔站在門口看了外麵的暴雨許久,又看路上的積水,漸漸眉心皺起。
天色已徹底黑了下來,今夜他們要在此過夜,破廟裡有多處漏水,隻有他們烤火的地方不漏雨,燕寔收拾了一番,將馬也牽了進來在另一邊栓好,在地上墊了件衣服,示意李眠玉睡。
除了那次燕寔受傷,她以地為席,李眠玉從沒在地上睡過,她有幾分彆扭地躺了下來,卻哪裡都不舒服。
沒有枕頭,沒有柔軟的被褥,什麼都沒有。
她側過身,看著燕寔靠在一旁的牆上,雙手環胸,黑眸緊閉,儼然睡著了的樣子,她皺緊了眉,拿腳碰了碰他:“燕寔!”
燕寔睜開眼朝她看去。
“我睡不著。”李眠玉癟了一下嘴,委屈低落的聲音,“腰酸背痛,地上這樣硬還冷。”
燕寔坐直了身體,漆黑的眼睛看著她。
李眠玉忸怩了一會兒,但她轉念一想,這是皇祖父給她的暗衛,她是公主,想怎麼用就怎麼樣,於是她說:“你在旁邊躺下來。”
燕寔沒問為什麼,在李眠玉身邊平躺下來。
李眠玉抓過他的手臂枕在頭下,又貼近了燕寔溫熱的身體,地上似乎也沒那樣涼了,舒服了許多,她閉上眼睛,心想,怪不得皇祖父要養暗衛,出門在外,暗衛真的好有用!
她想了想,又睜開眼看向燕寔,鄭重道:“等日後我尋到皇祖父,就把你正式要到我身邊,到時換我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