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品臉上的平靜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鐵青。
他衝到洗手台前,彎下腰。
“嘔——!”
他把嘴裡所有的東西,連同剛喝下去的茶水,全都吐進了水池裡。
然後,他擰開水龍頭,開到最大,一遍又一遍地瘋狂漱口,直到嘴裡充滿了冰冷的水鏽味,再也感覺不到一絲魚肉的腥氣。
“小饞貓!你怎麼樣了?”
他一邊漱口,一邊在心裡急切地問道。
“那是裂頭蚴!淡水魚裡最可怕的寄生蟲!蠢貨!你差點害死我!害死你自己!你但凡多咀嚼兩秒,蟲卵就可能順著你的口腔黏膜進入你的血液!到時候神仙難救!”
“虹鱒魚……”
“他媽的,拿淡水虹鱒魚冒充三文魚……”
小饞貓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這已經不是食材問題了,這是詐騙!是投毒!”
陳品看著鏡子裡臉色有些蒼白的自己,自嘲一笑。
一千九百八十八。
就給他吃這個?
好。
很好。
他整理了一下襯衫的領子,用冷水拍了拍臉,等到臉上的青氣褪去,重新恢複了那副有點玩世不恭的表情後,才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回到座位上時,女侍者正準備為他上第二道菜。
鬆下一郎看了他一眼,用那生硬的腔調問道。
“客人……味道……如何?”
“合。”
陳品點點頭,臉上重新掛上了那種招牌式的笑容。
“非常合。”
他看著鬆下一郎那張古井無波的臉,慢悠悠地開了口。
“鬆下師傅,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請教。”
“您……請說。”鬆下一郎微微躬身,姿態做得十足。
“都說,頂級的東瀛菜,吃的是一種意境。就像剛才那片大腹,我確實在裡麵,嘗到了所謂大海的氣息。”
鬆下一郎的嘴角,似乎微微翹了一下,那是屬於匠人的自負。
陳品話鋒一轉。
“不過呢,這個大海的氣息,跟我以前嘗到的,有點不一樣。”
他身體微微前傾,像是在說什麼悄悄話,但音量又剛好能讓店裡所有人都聽見。
“它不像是那種鹹鮮開闊的、蔚藍的太平洋。更像是……”
他歪著頭,做出一副努力思索的表情。
“……像是那種,水草豐茂的,充滿了泥土芬芳的,城郊的水庫。”
鬆下一郎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您的……意思……我滴……不明白。”
他的中文聽起來更加費力了。
“我的意思是。”
陳品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這魚,太接地氣了。”
我一個送外賣的,見識少,您是大師,能不能教教我。這遠渡重洋的三文魚,和咱們本地淡水養殖的虹鱒魚,在口感上,到底有什麼決定性的區彆呢?
鬆下一郎的臉色,瞬間變了。
陳品卻沒有停下,他看著鬆下一郎那張開始變化的臉,用一種天真無邪的語氣,問出了那個致命的問題。
“因為剛才那一口,我嘗著吧,除了那股子揮之不去的土腥味,還有一種特彆‘鮮活’的感覺。”
“鮮活得,都快在我嘴裡開運動會了。”
他頓了頓,補上了最後一刀。
“哦,我想起來了。”
“那種隻在淡水魚身上安家,還能在嘴裡跳廣播體操的生物,學名叫什麼來著?”
“是不是叫……裂頭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