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此一來,蒙古諸部不再遵從統一號令,不再是一個朝廷組織,也就不受任何約束。各部酋首沒有了光複大元帝國的野心,也就無所謂得民心,就會更加肆無忌憚,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這對邊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朱標坐在輅車中對對麵的道衍大師說。
“所以陛下要冊封買的裡八剌?”
“正是。趕走了愛猷識理達臘,咱們的買的裡八剌才有機會登場嘛!蒙古諸部不能聚,還是散了的好,分而治之。把買的裡八剌推上去,招攬一些部落,為我所用,至少能夠在北麵形成一道屏障。依靠磚石壘砌的死長城,終歸不是善法,還是要靠人心構築的活長城。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也。”
“陛下深謀遠慮,貧僧佩服。”道衍雙手合十。
“哪裡哪裡……”朱標擺手笑道,心中暗自嘀咕:“隻不過比你多了幾百年的見聞罷了。論能力,比不了你。”
朱標伸手撩開車窗的簾子,向外張楊,路邊是一塊塊兒麥田:“千裡之堤潰於蟻穴,最堅固的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外敵易平,內憂難消啊。”
“陛下何出此言?您離京有些時日,朝廷運轉一切如常,大軍糧餉也未見短缺,這說明官員們都很能乾,何患之有。”道衍手裡撚著念珠,雙目微閉。
朱標抿嘴一笑,放下了簾子:“何患之有?大師您彆揣著明白裝糊塗。這些人能乾?要看給誰乾活兒,給自己人乾,當然賣力氣啦。”
“陛下此言何意?”道衍心知肚明,卻不想摻和。
“怎麼?大師真的不知?”朱標故意提高了語調,“還是想置身事外?晚了!俗話說得好,上船容易,下船難哦!”
“阿彌陀佛!”道衍無奈,“恃功而驕,尾大不掉。”
“沒錯。”朱標一拍車身,“他們以為朕年少可欺,想倚老賣老,仗著有功勞,有鐵券,就能胡作非為?”
“這樣的功臣可是不少,朝廷職權,大半掌握在其手中。”
“若是一個半個,就不用發愁了。這些臭味相投的人,現在抱團啦!從朝廷到地方,涉及到軍政、民務,各方各麵的都有。劉先生這一走,他們怕是得更張狂。”
“浙東文人,本就失於軟弱,劉先生與他們爭鬥多年,大多落敗,這其中緣由……”道衍欲言又止。
朱標接言:“其中父皇的態度是關鍵。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自有親疏遠近之彆。淮右鄉鄰,所以與眾不同,實不得已,不會妄動刑罰,落一個不念舊情的名聲。”
“父皇頒了鐵榜,申戒淮西權貴要潔身自好,機會當然要給,可不是沒有底線。正所謂事不過三,醜話說在前麵,免得麻煩。”
“先帝聖明!”
“可這些人受恩而不思還報,倒想著拉幫結派,把持朝政,中飽私囊。”
聽到朱標說得那些人如此不堪,語氣卻異常平和,道衍猜測回到京師,皇帝八成會有大動作:“請陛下三思。”
“三思?”朱標反問,“大師以為我要乾什麼出格兒的事?就算要整頓朝堂,現在也不是時候。”
“是貧僧多慮了。”
“大師善意提醒,怎麼能說多慮。圖窮匕見之時,靠得就是硬實力了,我怎麼能不早做準備呢!”
“陛下明鑒。”
“大師,繼續講經吧。”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京師,韓國公府。
“這個蠢貨!”須發皆白的李善長氣得直接把手中上好的青花杯子摔到了地上。
胡惟庸嚇了一跳,趕緊出言安撫:“老相國,您彆生氣。他就是個粗人,做事不動腦子。”
“這是不動腦子嗎?這是不想要腦袋啦!”李善長餘怒未消,“老夫早就告誡他們要小心謹慎,可就偏偏……真以為到了漠北就天高皇帝遠,可以胡作非為?!事情鬨大了,老夫也管不了了!”
“老相國,您消消氣。吉安侯那邊,學生已經去了信,讓他上折子請罪。”胡惟庸一邊說一邊又倒了一杯茶,遞過去。
李善長接過杯子抿了一口,緩緩地說:“此罪可大可小,不要以為上個請罪折就能了事。陛下跟咱們的情誼,可不比先帝,舊情不多,又因為劉基的事,添了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