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民院士的話音落下,整個“月球教室”依舊一片死寂。
那不是普通的安靜,而是一種混雜著敬畏與恐懼的真空。
數百名天之驕子,大腦仿佛被強行灌入了一整個宇宙的信息流,處理核心過載,集體陷入了宕機狀態。視覺殘留中,似乎還有那片荒涼月麵的冷光,以及“廣寒宮”藍圖那令人心醉神迷的科技美感。
李衛民的全息影像對眼前的景象毫不在意,這種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抬手,輕輕一揮。
一個簡單的動作,卻撬動了整個虛擬世界的底層代碼。
所有人的視界猛然拔高,失重感如電流般竄過脊髓。他們飛了起來,腳下的月麵環形山在視野中迅速縮小,最終化為一個布滿隕石坑的、巨大的、孤寂的銀灰色球體。
“同學們請看。”
李衛民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上帝的旁白,冷靜地指向下方那座最為醒目的巨大環形山。
“這裡,就是我國正在攻關的【‘廣寒宮’計劃】的預選地址之一。我們的終極目標,是在這裡,建立一個永久性的、可供數百名科研人員輪換駐紮的月麵科研基地。”
話音未落,全息影像下潛。
一座充滿未來科技感的基地藍圖,在環形山的盆地內緩緩浮現、構建、成型。
半透明的穹頂結構折射著虛擬的太陽光,內部的生態區、科研區、生活區層層疊疊,甚至能看到微縮的無人工程車在預設的軌道上穿梭,美輪美奐,宛如神跡。
“但是。”
李衛民話鋒一轉,這兩個字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瞬間鎖死了所有美好的幻想。
基地藍圖之上,無數個猩紅色的警示標記,如同惡性的病毒般瘋狂滋生、蔓延,瞬間覆蓋了超過百分之九十的區域。那淒厲的紅色,將剛才還美輪美奐的科技奇跡,渲染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廢墟。
“我們麵臨著一個巨大的瓶頸——生態。”
“我們至今無法在月球真空、高輻射、巨大溫差的環境下,建立一個能夠長期、穩定、並且可以百分之百自我循環的生態係統。沒有這個基礎,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他的目光掃過下方,掃過每一張因震驚而顯得有些呆滯的年輕臉龐。
“在學習任何高深的生態理論之前,你們必須先掌握最基礎的生態構建原理。理論說千遍,不如親手做一遍。”
最後通牒的時刻到了。
他公布了本學期,也是他們大學生涯的第一項,也是唯一一項期末考試題目。
“以四人為小組,利用學校生態園提供的真實土壤、種子和昆蟲,親手搭建並維持一個10立方米的、能穩定運行三個月的封閉生態箱。”
任務一出,死寂的教室裡,瞬間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倒吸涼氣的聲音。
那聲音微弱,卻密集得如同浪潮。
10立方米?
封閉生態箱?
穩定運行三個月?!
這聽起來像是在宿舍裡養一個超大號的“生態魚缸”。可是在場的,沒有一個是傻子。幾乎在聽到任務的下一秒,每一個新生都瞬間理解了這背後那令人頭皮發麻的、近乎絕望的難度。
這根本不是簡單的生物學問題。
它需要精確到小數點後三位的的光照強度與光譜配比計算。
它需要對溫濕度進行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動態調控。
它需要構建一個看不見摸不著,卻維係著一切生死的氮氧碳循環係統。
它需要設計一套複雜到極致,既能淨化水質又不能破壞微生物菌群的水土過濾係統。
它需要考慮到植物的光合作用效率、昆蟲的繁殖周期、微生物的分解速度……這三者之間相生相克、相互製約的複雜關係網,其變量之多,足以讓任何一台普通計算機的處理器燒毀。
這背後涉及的生物學、化學、物理學、流體力學、環境工程學、建築結構學知識,其深度和廣度,已經遠遠超出了全國任何一所大學對大一新生的認知範圍。
王浩垂頭喪氣地回到宿舍,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