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首都，科技部。
紅牆之內，一間並不算奢華，卻處處透著歲月沉澱與曆史厚重感的辦公室裡，空氣安靜得能聽到窗外老槐樹葉子被微風拂過的沙沙聲。
何宇獨自一人，坐在那張曆經了數十年風雨的待客沙發上。
他的坐姿很直，背脊挺得如同一杆標槍，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眼神平靜地注視著前方。
在他麵前的，是一張巨大的、由深色實木打造的辦公桌。
桌上，一份剛剛被他親手遞交上去的報告，正靜靜地躺在那裡。
封麵，是簡潔的白底黑字——【關於“希望之城”項目後續運營及二期發展規劃的資金申請報告】。
報告不厚，但每一頁紙張的重量，都足以壓得任何一個地方財政負責人喘不過氣。
科技部的掌舵人，梁老，正戴著一副老花鏡，一頁一頁，極其緩慢地翻閱著。
他的手指，略顯乾瘦，指節因為常年伏案工作而有些突出。
辦公室裡，隻有紙張翻動的聲音。
何宇沒有說話，他在等。
他知道，這份報告上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特彆是最後那一頁的預算總覽，正在對這位見慣了國家級大項目的老人，進行著何等劇烈的精神衝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終於，梁老的手指，停在了報告的最後一頁。
他的視線，凝固在了那一串長得幾乎要溢出紙張邊界的數字上。
那是一個以“百億”為單位的恐怖預算。
辦公室內的空氣，似乎在這一瞬間被抽空了。
梁老的呼吸，出現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停頓。
他摘下了眼鏡，用指節，輕輕地，揉了揉眉心。
這個細微的動作，泄露了他內心的滔天巨浪。
許久，他才抬起頭，渾濁但依舊銳利的目光，越過那份沉重的報告，落在了何宇的臉上。
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那張過分年輕，卻又沉靜得過分的臉。
一口灼熱的氣息，從梁老的胸腔中，被緩緩地擠壓了出來。
“好小子……”
梁老的聲音有些乾澀，他端起手邊的茶杯，卻發現茶水早已涼透。
他放下茶杯，身體向後，靠在了寬大的椅背上，發出了一聲帶著複雜意味的苦笑。
“你這是真把我這老頭子，當成點石成金的財神爺了啊？”
他伸出手，用兩根手指，將那份報告，輕輕地，卻又無比堅定地，推回到了桌子中央。
一個明確的、無聲的拒絕。
他看著何宇，眼神中的鋒芒褪去，轉而變為一種長輩對晚輩的坦誠與無奈。
“何校長，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實話。”
“你這份報告上的預算……”
梁老伸出一根手指，在報告的封麵上，重重地點了一下。
“就算把我們整個科技部，未來五年的預備經費，全部掏出來，一分不剩地給你。”
他的聲音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
“也隻夠你們那個‘希望之城’，再燒……”
“一個月。”
這個答案，冰冷，而又現實。
然而，何宇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沒有失望，沒有錯愕，甚至沒有一點點的情緒波動。
他的眼神，依舊平靜得如同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仿佛梁老剛剛否決的，不是一筆足以撼動國本的巨款，而隻是一次無關緊要的下午茶提議。
這個答案，在他的劇本之內。
梁老敏銳地捕捉到了何宇的這份鎮定。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緊接著，一絲笑意，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悄然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