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
一架通體銀白、沒有任何商業標識的專機,在撕開雲層後,開始平穩地下降。
它的目的地,並非任何一座世人熟知的國際空港。
機艙內,氣氛安靜得有些壓抑。
全球建築、規劃與藝術領域最頂尖的大師們,彙聚於此。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擁有定義一座城市天際線的權柄,他們的名字,本身就是一本厚重的建築史。
此刻,他們卻不約而同地保持著沉默,目光透過舷窗,望向那片即將抵達的、在地圖上仍是一片空白的土地。
好奇、質疑、期待、戒備……種種複雜的情緒在加壓的空氣中交織,凝滯。
尤其是坐在最前排的漢斯·穆勒。
這位普利茲克獎的評委會**,自登機後便一言不發。他的指關節,在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張由【生命性纖維束】製成的邀請函。
它如今已恢複成溫潤的牌狀。
掌心的溫度,依然能喚醒它內部沉睡的生機,讓它的邊緣做出極其細微的舒展回應。
這個小小的奇跡,是他此行無法拒絕的根源,也是他內心驕傲與困惑的交戰點。
飛機沒有降落在傳統的跑道上。
它在一片巨大的、仿佛與大地融為一體的平台前,完成了近乎無聲的垂直懸停與降落。
艙門開啟。
沒有紅毯,沒有歡迎的人群,甚至沒有任何一名接待人員。
隻有一條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純白通道,靜靜地延伸至眾人眼前,通向未知的城市內部。
這極致的簡潔,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宣言。
它在說:這座城市,不需要任何言語來粉飾。
大師們交換了一下眼神,壓下心中的驚疑,魚貫而出,踏上了那條通道。
通道不長,光線柔和,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與景象。
當他們走到通道儘頭,邁出最後一步的瞬間。
時間,仿佛靜止了。
之前所有的預設、所有的想象、所有的腹稿與偏見,都在接觸到真實世界的那一刻,被一股無形而磅礴的力量,徹底衝刷、顛覆、碾碎。
沒有人說話。
他們的語言係統,在眼前這幅真實的、超越了人類文明經驗的景象麵前,集體失靈了。
震撼,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此刻的感受。
那是一種混雜著荒謬、神聖、以及自我認知被徹底否定的巨大衝擊。
現代和未來在這一刻交織。
腳下的街道,首先顛覆了他們對“路”的全部認知。
那並非冰冷堅硬的石板或瀝青,而是一種呈現出高級啞光質感的、溫潤的奶白色材料。
穆勒下意識地用他那雙定製的牛津皮鞋踩了踩。
沒有發出預想中清脆的撞擊聲。
腳下的地麵,傳來一絲微不可查的彈性,反饋出一種高密度有機體的觸感。
每一步落下,都感覺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無聲地承托住,所有的衝擊力都被輕易地吸收、化解。
行走,在這種路麵上,幾乎聽不到任何腳步聲。隻有一種極其舒適的、漫步在某種致密地衣上的奇妙體感。
一位以結構主義聞名的法國建築師,甚至忍不住蹲下身,用手掌去按壓地麵,試圖理解這違反常理的物理特性。
當他們抬起頭,看向街道兩旁的建築時,大腦更是陷入了一片空白。
這裡完全沒有傳統意義上的“牆壁”與“大樓”的概念。
映入眼簾的,是由無數柔和、巨大的曲線所構成的、仿佛從大地之中自然生長出來的龐大生命群落。
一座建築,舒展著蕨類植物般的形態,巨大的葉片結構層層疊疊,向上延伸,在空中圍合成一座半開放式的空中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