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的聲音,在巨大的調度中心裡,沒有激起半點回響。
卻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試試這個吧。
五個字。
輕描淡寫。
那語氣,不像是在指點一個耗資數十億、困擾了國內頂尖團隊數年的國家級項目。
更像是在路邊,對一個解不出雞兔同籠的小學生說,換個方法試試。
整個空間,陷入了一種近乎凝固的死寂。
服務器機櫃運行的低沉嗡鳴,在這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鑽入每個人的耳膜。
那塊寫滿了“天書”的白板,成了唯一的視覺焦點。
一串串優雅而陌生的符號,靜靜地躺在那裡。
每一個筆畫,每一道曲線,都充滿了對在場所有所謂“專家”的,無聲的、極致的嘲諷。
終於,竊竊私語聲如同乾燥地麵上的火星,開始蔓延,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寧靜。
“這……這寫的是什麼東西?”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某種高維數學符號?還是物理模型?”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看起來頗為資深的中年專家,將身體前傾,眯著眼睛努力辨認了半天,最終還是頹然放棄,困惑地搖著頭。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被冒犯的惱怒。
“混沌理論?我好像認出了一個洛倫茲吸引子的基礎變量……那不是純粹的理論數學嗎?跟我們的實時交通調度有什麼關係?”
“太學術化了,這就是紙上談兵。實際係統運行的變量比這複雜一百倍,路麵突發狀況、天氣影響、人為乾預……怎麼可能用一個理論模型就解決?”
議論聲越來越大。
質疑,不解,以及被一個學生當眾“教做人”的隱秘憤怒,在人群中發酵。
那位頭發花白、戴著金絲眼鏡的市政總工程師,臉上肌肉的抽動已經停止。
那份剛剛還洋溢著的自豪與熱情,此刻已經凝固成了一張鐵青色的麵具,混雜著極致的尷尬與被狠狠冒犯後的屈辱。
數十億的係統。
五年的心血。
國內最頂尖的科技公司與智囊團隊。
這一切的一切,難道還不如一個學生,在白板上隨手塗鴉的幾行公式?
荒謬!
這是對他專業權威,乃至整個人生驕傲的,最直接、最粗暴的踐踏!
“咳!咳咳!”
總工程師用兩聲勢大力沉的咳嗽,強行奪回了場麵的控製權。
他抬手,用一種刻意放慢的、充滿儀式感的動作,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鏡片反射著巨幅屏幕的炫目流光,完美地遮擋住了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陰鷙。
“林帆同學,你的思路……很新穎。”
他斟酌著每一個字,語氣也調整為一種長輩對晚輩的、故作寬容的客套。
“這個模型,很有理論深度。我們會讓技術人員,嗯……”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最恰當的詞。
“‘參考’一下的。”
“參考”兩個字,被他從牙縫裡擠出來,充滿了敷衍與不容置喙的意味。
潛台詞無比清晰。
一個學生的胡鬨,到此為止。我們給了你足夠的麵子,你也該適可而止了。
林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他甚至懶得再去看總工程師那張寫滿了“傲慢”與“強行維持體麵”的臉。
答案,他已經給了。
信與不信,用與不用,那是他們的事。
愚昧這種病,是無法靠言語拯救的。
他轉過身,準備離開這個讓他感到極度乏味的房間。
從始至終,那個如同影子般矗立在角落裡的“司機”,也跟著微微側身,無聲地準備為他開路。
整個過程中,男人的視線甚至沒有從林帆的背影上移開過分毫,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
場麵,眼看就要在這樣冰冷的尷尬中徹底凍結。
就在這時。
一個不和諧的、帶著急促喘息的聲音,從控製台的角落裡響起。
一個看起來剛畢業沒多久的年輕技術員,正死死地盯著那塊白板。
他的呼吸粗重。
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混雜了崇拜、激動、恐懼與狂熱的複雜光芒。
他接觸過龍河大學,接觸過那些讓人目眩神迷的技術。
他對龍河大學那些活在傳說中的“怪物”們,有著近乎盲目的崇拜。
尤其是眼前這位。
林帆。
一個活著的傳奇。
彆人看不懂,但他能!他能隱約感覺到,那看似簡單的混沌模型背後,蘊含著一種直指問題本質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恐怖洞察力!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野蠻生長。
他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因為過度激動而微微顫抖。
理智在瘋狂地向他尖叫:這是在公然挑戰總工程師的權威!這是在拿自己剛剛起步的職業生涯開一個天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