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摩室裡,死寂無聲。
李剛和他那群引以為傲的“德係”技術團隊,一張張麵孔,在此刻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敗。
他們的表情,完整地走完了一場名為“死亡”的旅程。
最初,當【扁鵲四號】的機械臂懸停在大腦禁區之上時,他們的嘴角還掛著若有若無的輕蔑。
那是等著看一場天大笑話的優越感。
有人雙臂環胸,有人低聲交談,評估著這次“魯莽”操作將導致的醫療事故等級。
當那比發絲更纖細的機械臂,以一種反物理的穩定姿態,悍然探入那片神經森林時,輕蔑的笑容凝固了。
交談聲戛然而止。
環抱的雙臂不自覺地放下,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向前傾身,手掌死死抓住了麵前的欄杆,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
震驚,攫住了他們的心臟。
而當那道【羲和】的星辰微光亮起,當“剝離”與“修複”在那微米級的戰場上同步起舞,上演那場毀滅與新生交織的暴力美學時——
震驚,升華為麻木。
徹底的,深入骨髓的麻木。
觀摩室裡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不,聲音還在,是他們的耳朵拒絕接收。
眾人的視野裡隻剩下屏幕上那匪夷所思的畫麵,大腦已經放棄了理解,隻剩下最本能的接收。
一具具身體僵在座位上,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蠟像。
李剛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嗡鳴聲占據了他的聽覺。
他引以為傲的一切,他窮儘半生,從德國,從世界最頂尖的實驗室裡學來的“微創技術”,他賴以成名、建立權威的所有資本……
在他的腦海中,他看到了自己曾經站在手術台前,手持最先進的激光手術刀,在毫米級的空間內小心翼翼操作的畫麵。
那曾是他榮耀的巔峰。
可現在,那畫麵與屏幕中【扁鵲四號】的“繡花”技藝重疊。
他的技術,他的榮耀,他的一切……
轟然崩塌。
牆壁上,那隻代表著現代工業最高水準的電子時鐘,其上鮮紅的數字,正以一種冷酷到極致的節奏跳動著。
秒針的每一次移動,都敲擊在所有人的神經上。
45:00。
數字定格。
手術室內,華天始終平穩的背影,終於有了一絲動作。
他隻是抬起手,在控製台上,輕輕按下一個虛擬按鍵。
動作簡單得像是關閉了一台電視。
“完成。”
下一秒,冰冷、毫無感情的係統合成音,通過擴音器,在觀摩室的每一個角落清晰響起。
“手術結束。”
“腫瘤組織完美切除,神經元無一損傷。”
“布羅卡區功能完好。”
這聲音不大。
卻讓李剛的身體猛地一震,仿佛有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完美切除。
無一損傷。
這十二個字,每一個字,都是對他職業生涯的徹底否定。
一個小時後。
特護病房。
那位功勳科學家,眼皮微顫,從深度麻醉中緩緩蘇醒。
病房內安靜得能聽見儀器的輕微滴答聲。
他茫然地睜開眼,渾濁的眼球緩慢轉動,似乎還在確認自己身處何地。
他下意識地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