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了這關鍵線索,蘇慕昭剛要抬腳出莊,餘光忽然瞥見窗外有一道黑影閃過。
她下意識將身子一矮,借著屋角的遮擋,幾步就躥上了梁間的橫木。
人伏在上麵,大氣也不敢喘,連呼吸都壓得極輕。
她的眼睛卻一瞬不瞬,盯著那逐漸顯現在了視野之中的黑影。
隻見院中青石板上立著一道修長黑影。
黑袍及地,兜帽遮麵,手中一管青銅筆輕點,筆尖泛著幽藍微光。
隻聽那人低聲念道:
“冤氣聚而不散,當錄入善惡簿,待判司定奪。”
“這種事,陽間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蘇慕昭指尖微顫。
她認得那青銅筆。
這筆,屬於謝無咎,是冥律司七判之一,專司人間冤魂錄籍。
若被他察覺傀儡異動,必視她為盜啟陰門之徒,當場拘魂問罪。
不過,說來也奇怪——
這三年來,她可做了不少這些擅自管這“三不管”鬼魂的事情,想必已經引起了這位很多次的注意。
不過那些都是些小鬼,地府懶得管,她收了也是無所謂。
這次撞上的這冤魂,怨氣倒是確實比之前那些強上不少,遠非她往日裡遇著的那些孤魂野鬼可比。
積了深重冤屈的厲鬼,確實是該由地府中當差的專司來料理。
但蘇慕昭再凝神細看,見這鬼的形骸並非新死之態。
身上那股死氣沉得很,瞧著倒像是去了些時日的。
既是如此,按常理早該被地府的勾魂差役拘了去,怎的還在陽世遊蕩,遲遲未入地府?
蘇慕昭一邊思索著,身體一動都不敢動,連呼吸都壓成一絲遊氣。
謝無咎佇立片刻,沒有等到回複,似有所覺,抬頭望向繡莊二樓,目光如刀掃過梁上。
蘇慕昭心頭一跳,卻見他終是轉身,身影如墨融夜,倏然消散。
待院中再無氣息,她才悄然落地,掌心已滿是冷汗。
雖然已經被謝無咎盯上,暫時不好繼續行事,但是這嫁衣的事情已經不能再等。
蘇慕昭方才那一番舉動,已然惹得這鬼魂怨氣有了波動。
瞧這情形,若不能在限定時辰內解了她的訴求,這鬼魂怕不是要徹底失了理智,鬨得不可收拾了。
今晚,蘇慕昭必須給這冤魂的案子結了。
於是,當夜子時,蘇慕昭再次來到了繡莊。
隨著門軸轉動時發出的“吱呀”輕響,她快速從袖中摸出一張傀文符,
那符紙邊緣已經發黑,上麵,用她自身精血畫就的紋路隱隱泛著暗紅光暈,
蘇慕昭走到簷下,將符輕輕埋在那半幅嫁衣底下,
泥土蓋住符角的瞬間,符上的紅光顫了顫,似乎是感受到了這片土地中深埋的怨氣,符咒還輕微抖了抖。
接著,蘇慕昭退後三步站定,她取出一直背在身後的琴。
隨著指尖落下,禁曲《斷魂引》的殘章在空蕩的院子裡幽幽響起。
“……歎人間~善惡倒顛~”
“善者貧夭,惡者壽全。”
“冤魂莫隱,訴儘苦怨!”
幾句戲文輕生出口,音波如絲,纏繞梁柱,嫁衣無風自動,布帛獵獵,仿佛有人正穿於其上。
沒過多久,紅衣女魂驟然顯形,懸浮半空,口吐血絲,雙唇開合,拚出三字:
“李、府、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