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蘇慕昭還特意跟那些花市的攤主、姑娘們打探過這花的模樣。
眼下這片花瓣雖已枯敗,可這顏色實在稀奇,絕非尋常花草所有,瞧著便與眾人描述的夜幽曇對得上。
有了這片花瓣作憑依,她心裡便穩了下來。
這屋子,芸娘必然是到過的,說不定還常來。
再結合清晨從那些人口中得來的話:這一帶長著的夜幽曇,大多是芸娘親手栽下的。
況且這雜院本就像處貧民窟,家家屋舍破漏,能顧上溫飽已算不易,誰會有心栽種花草?
更不必說是夜幽曇這種不算常見的品類。
如此一來,這兩間破舊的屋子,基本就能斷定是芸娘生前的住所了。
隻是芸娘這住處,實在瞧不出更多線索了。
屋裡本就簡陋,此刻更顯雜亂。
木床的架子歪在牆角,缺腿的桌子翻倒在地,
原本該放著雜物的矮櫃被抽得空空蕩蕩,抽屜散落在地上,連牆角堆著的舊衣物都被扯得七零八落。
這般景象,明眼人一看便知,定是有不懷好意的人來過,
瞧那翻找的架勢,怕是把能挪動的地方都搜了個遍。
接下來,怕還是得循著這夜幽曇的線索往下查。
依據早上那群人所說,這夜幽曇實屬金貴,必須依山傍水而生。
這山水還不是普通的山水,而是要山有靈韻,得是那種常年雲霧繚繞、草木豐茂的山。
土壤裡得帶著天然的溫潤之氣,既不能太乾硬,也不能太黏重,摸上去得是鬆鬆軟軟、能攥出細水的那種。
水也有講究,得是活水,從山岩縫隙裡滲出來的清泉最好,不能是池塘裡的死水,也不能是大河裡裹挾著泥沙的渾水。
而且,這山水還得湊得巧,
山要在南,水要繞東,形成個天然的環抱之勢。
讓夜幽曇既能曬著清晨不烈的太陽,又能被傍晚山間的潮氣護著,
多一分太燥,少一分太濕。
就得是這樣剛剛好的環境,它才能紮下根,冒出芽來。
蘇慕昭操控著貼地飛行的紙鳶傀儡,循著那特殊的土質與水脈氣息,一路穿街過巷,最終終於停在了城東一處依山傍水、景致絕佳的所在。
然而,眼前並非她預想中的花圃苗田,而是一座占地極廣、高牆聳立的私人彆苑。
朱漆大門上懸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
暗香苑。
瞧見這三個字時,蘇慕昭確是明顯愣了愣。
先前查訪一路,線索幾番轉折,原以為早繞開了這處,沒承想峰回路轉,竟又兜回了這三個字上。
看來,芸娘種花的地方,應該就是這裡了。
這處的護衛倒確實訓練有素。
門口立著的侍衛,個個手臂肌肉高高鼓起,一望便知是常年習武的練家子,眼神更是銳利,將周遭動靜掃視得密不透風,半分縫隙也不留。
木偶在附近悄悄轉了半日,已然確認,這便是城中唯一合了夜幽曇生長習性的地方。
想來,芸娘最多不過是受雇於此,專管照料那些花草的。
隻是沒想到,自己也成了那些人眼中亟待采擷的花兒罷。
蘇慕昭隱在遠處大樹後,正蹙眉思索著該如何探查暗香苑,耳邊卻陡然響起小豆丁的大哭聲。
那哭聲來得毫無征兆,淒厲得像是被什麼嚇破了膽,滿是化不開的恐懼。
蘇慕昭下意識抬眼四望,周遭除了樹影風聲,哪裡有小豆丁的身影。
她心下一緊,忙凝神連結起自己與陰陽傀儡的五感。
片刻後,傀儡傳回的景象裡,她那間破舊小屋中,小豆丁還安安穩穩躺在鋪著舊棉絮的木板上,
隻是小小的眉頭擰得緊緊的,像團皺巴巴的紙,眼睫濕噠噠顫著,顯然是魘著了,正做著什麼怕人的噩夢。
她心中一凜,立刻運轉陰陽眼向那彆苑望去。
這一看,饒是她見慣了鬼魅魍魎,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那暗香苑上空,衝天的陰氣幾乎凝為實質,形成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緩緩轉動。
而在漩渦之下,無數個模糊不清的女子身影在哀嚎哭泣,
她們的怨念被一道道無形的枷鎖束縛著,聚攏在一處,形成這片恐怖的景象。
一道玄奧的陣法光華在彆苑上空若隱若現,如同一張巨網,將所有怨靈死死壓製在苑內,不讓其泄露分毫,同時又在不斷汲取著她們的力量。
這哪裡是什麼清雅彆苑,分明是一座吞噬人命的龍潭虎穴!
就在她心神劇震之際,一道清冷的男聲毫無預兆地自身後響起。
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沉靜,字句清晰:
“此地怨氣已成氣候,你已經沾染上了,不該再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