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無忌搖了搖頭,合上劍鞘跟了上去。
雖然這個說法聽起來很離譜,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這韓倦定然掌握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手段,他對這個地方的了解,大概率要高於自己。
暫時沒有感覺到敵意。
先看看他想搞什麼名堂也無妨。
離開案牘庫,兩人便開始在卿事寮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尋找。
不曾想,還真找到了一個人。
羋杏梨?
“女公子?”
嬴無忌喊了一聲。
羋星璃嚇了一跳,轉過頭看到兩人,一臉驚奇地迎了上來:“你們也被傳送到卿事寮了?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運氣好呢!”
韓倦從寬大的道袍中伸出手,衝嬴無忌攤了攤。
意思很明顯:看吧,沒騙你。
嬴無忌眉頭微皺,難不成帝顓頊的心跳聲並非虛言?
羋星璃也意識到了事情好像沒有那麼簡單,趕緊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韓倦歎了口氣,有氣無力地把剛才的說法又重複了一遍。
羋星璃下意識向嬴無忌挪了一步,戒備地看著韓倦:“所以韓兄是怎麼來的卿事寮,又為何把我們二人召喚進來?”
韓倦拱了拱手:“容貧道自我介紹一下,貧道乃是太上觀棄徒,師門祖師乃是老子,曾在王畿任守藏室之史,自然對舊都了如指掌,貧道能出現在這裡,也不算什麼稀奇事兒吧!”
嬴無忌撇了撇嘴:“得了吧!舊都消亡之際,百家才初現雛形,老聃雖然是道家首位集大成者,也的確在王畿內做過官,但那時候舊都都覆滅多久了?你這理由找得也未免太牽強了些!”
韓倦擺手道:“舊都雖亡,城內事物雖十不存一,但新都建立之後,攜王還是命諸官重新修葺書冊,從中窺到一些秘密,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嬴無忌和羋星璃對視了一眼,覺得這個說法也不是不能信。
行吧!
圖書管理員,就是牛逼!
糾結這個並沒有什麼意義,他問道:“所以,你為什麼又要召喚我們來這裡?”
“幫忙!”
“幫忙?幫什麼忙?”
“自然是大忙!”
“你特娘的!”
嬴無忌有些受不了這個謎語人:“你找我們幫忙,自己還在磨磨唧唧的,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我們走了,我們也很忙的好吧?”
“莫急!此時對兩位也大有益處。”
“你特娘的不說,我怎麼知道有益處?”
韓倦尷尬地撓了撓頭:“這,此事事關重大,又太過駭人聽聞,說太快我怕兩位接受不了!”
嬴無忌算是服了這個慢性子,話都不想說了,直接扯住羋星璃的手腕大踏步離開。
羋星璃有些沒反應過來,一下就撲到嬴無忌的後背上。
“噸!”
“噸!”
“噸!”
嬴無忌:“……”
羋星璃:“……”
場麵一度非常尷尬。
羋星璃率先用尬笑打破了尷尬:“嬴兄,你勁兒可真大!”
嬴無忌:“……”
女公子,你的也真大!
韓倦終於有些急了:“二位莫走,那我就長話短說了!”
嬴無忌也急了:“你終於急了!特麼你倒是快說啊!”
韓倦撓了撓頭:“兩位都是帝顓頊的後裔,可還記得帝顓頊最有名的功績是什麼?”
羋星璃眉頭一跳:“絕地天通?”
所謂絕地天通,便是神與人各司其職,互不乾涉。
但凡是顓頊後裔,都聽過這個傳說,隻是當時沒有史籍記載,誰也不知道這個傳說中的真實性。
如果是真的,那這個世界,就真的有傳說中的神仙?
嬴無忌也皺起了眉頭。
娘的!
光是乾國黎國這亂七八糟的事情就已經夠煩人的了。
還特娘的給我擴大世界觀?
“對!就是絕地天通!”
韓倦生怕嬴無忌又聽煩,這次便不再賣關子:“既然天地分開,神與人各司其職,兩位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武王滅商之後,又自稱周天子,甚至還在太史寮設置了神職?”
嬴無忌揉了揉腦袋:“女公子,你想聽麼?”
羋星璃搖頭道:“不想聽……”
“那咱們走?”
“走吧!”
兩人對視了一眼,大踏步離開。
他們的想法很一致。
我特麼在黎國娃還沒生呢,你讓我考慮天子和神職?
我們大楚國變法還沒影呢,你讓我考慮天子和神職?
彆說詩和遠方了。
先苟且住吧!
韓倦有些懵,他出家太久,有些摸不準這些紅塵中人的想法。
明明掌控天下大勢的機會就在眼前,怎麼就一點也不心動呢?
他可憐巴巴地跟了上去:“那兩位怎麼才能幫我?”
兩個人齊齊回頭。
“好處是什麼?”
“好處是什麼?”
韓倦:“……”
這些紅塵中人,怎麼一個比一個現實?
他思忖片刻,沉聲道:“貧道知道《顓頊古曆》在哪,也知道牧野碑怎麼用!”
說完後,他感覺說服力還不夠。
便負手而立,四十五度仰望黑黢黢的窗外:“沒有人比我更懂亂賊塚盤!”
嬴無忌:“……”
娘的!
這個道士,怎麼比我還會裝逼?
韓倦背著他們站了一會兒,卻等不到任何回應,心中不免有些打鼓,師父的那些顯聖技巧,難道自己沒有學到精髓?
又隻好蔫蔫地轉過頭來:“兩位,能幫忙麼?”
兩人對視了一眼:“說吧,怎麼幫!”
韓倦終於露出一絲笑容:“這卿事寮裡有幾樣東西,隻有兩位體內的血脈才能感應到,你們隻需要找到交給我便可。”
“你要這東西做什麼?”
“探國運,尋帝顓頊,滅周天子!”
“你們老聃一脈不是講究無為而治麼?”
“所以我被逐出師門了啊!”
“……”
好一個姬姓反骨仔,難怪看起來他跟韓家人格格不入。
嬴無忌一拍大腿:“這個項目,我嬴無忌投了!”
“好!女公子你呢?”
韓倦久違地感受到了興奮的感覺,這才是他真正要做的事,隻是下山前師父交代他一定要沾染紅塵之後才能做,可他沾染一個多月,都沒有沾染明白。
紅塵未染,塚盤卻已經開了。
他隻能把紅塵先放到一邊。
羋星璃有些懵:“啊這,這這!我就來找本日曆,用不著犯這麼大的事兒吧……”
韓倦趕緊道:“沒事!幫貧道這個忙,咱們合夥找日曆。”
羋星璃快哭了:“這哪是合夥啊?這是同夥啊……”
……
鎬京舊都。
斷壁殘垣中,到處都是斷臂殘肢。
塚盤內的天空一直都是灰蒙蒙的,顯得到處都有些陰森恐怖。
“踏!”
“踏!”
“踏!”
腳步聲很沉重,配合著獵獵作響的青銅甲胄,氣氛無比森然。
偌大的王都,到處都是這種身披甲胄的行屍走肉。
還時不時地出現一隻手臂,從半腐不腐的殘肢堆裡麵,扒拉出合適的物件,為自己組裝一個滿意的軀體。
近千年的時光,讓他們幾乎忘記了所有東西。
隻能在這片唯一的土地上漫無目的遊蕩。
他們很餓。
但近千年都沒找不到東西吃。
隻記得每隔幾十年,就會出現一個青年人,每當青年人去到王宮,他們就控製不住想要撕碎他,但結果往往是青年在瀕死之際,從兜裡掏出一把黃豆,撒出來變成黃豆兵,把他們暴打一遍。
一遍,又一遍。
他們的身體散架了一次又一次,又拚好了一次又一次,誰也不知道自己的肋巴扇安在哪個人的胸腔上。
隻有那一個又一個出現的青年,才能勉強留在他們的記憶中。
“活人很可怕!”
這幾乎是他們不太聰明的腦袋裡,唯一的印象。
但今天,這個刻板印象被打破了。
因為忽然出現了很多活人,比那每個幾十年一刷新的青年弱多了,仿佛就是大自然的饋贈。
所以,他們現在正在滿大街地找活人。
某破敗房屋中。
兩個人狼狽躲藏。
“淦!這個塚盤真的好危險!”
“是啊!”
“這些屍兵,雖然實力退步明顯,但最起碼都是胎蛻境修為,而且保留著戰鬥本能,單打獨鬥還好,一旦被纏上,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沒錯啊!”
“想活命,必須要找到組織,隻有百人以上的組織,才能擋得住這些屍兵!”
“誰說不是呢!”
“艸!”
吳丹繃不住了:“那你特娘的還不趕緊找組織?”
少年模樣的李采潭也有些頭疼:“我找不到啊!”
吳丹急了:“不是說你們趙家人能靠暗號在野外迅速集結麼?咱們也看到那麼多暗號了,你怎麼連一個人影都沒找到?”
李采潭無奈,隻能解釋道:“我隻顧修煉了,暗號用得不熟!”
她是真的有些鬱悶。
因為那些姓趙的,好像天生就會用暗號。
自己也算潛伏著練了好幾天了,原本以為已經練會了,沒想到一實踐就廢。
這進度,什麼時候能跟趙氏大部隊彙合,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紅塵?
吳丹罵罵咧咧:“淦!你可真是個廢物!”
李采潭不服:“你不是也說,隨隨便便就能找到駙馬爺,也沒見你找到啊!”
“烏雞哥肯定被傳到小世界當中去了,不然我絕對能找到他!”
吳丹也是蛋疼無比,他從懷裡摸出了一個袖珍的表盤,這是嬴無忌送他的,配套的還有一個纏得密密麻麻的鐵線圈,那鐵線圈在嬴無忌手中。
一開始他還不知道什麼意思。
嬴無忌便給他演示了一番,隻見他施展雷法劈鐵線圈,自己手裡的磁針便指向了嬴無忌的方向。
有效距離,足足十裡地。
所以他才如此自信一定能找到嬴無忌。
卻不曾想,足足十二個時辰,磁針愣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嬴無忌沒找到,倒是找到了這狗比趙郜。
李采潭也有些頭大,本來想著跟著吳丹,就能快速找到趙家組織的,沒想到躲藏了這麼久,都沒有任何收獲。
本來她想自行離開的,但又覺得吳丹這種廢物,若是離了自己,一旦被屍兵逮到,肯定沒有活路。
可看吳丹衝自己罵罵咧咧的,心中又十分不爽,畢竟以前可沒聽吳丹說過這麼重的話。
她哼了一聲:“跟著你怕是一輩子都找不到人,你自己能不能頂得住?能頂得住的話,我就自己去找人了!”
“廢話!”
吳丹晃了晃手裡的鐵銃:“就那些屍兵,老子一銃十個!”
這裡麵裝了一萬根透骨釘,源石驅動,連環上弦。
對付這些胎蛻境出頭修為的屍兵應該沒問題,隻要不招惹大批屍兵,安全應當無虞。
“哦!”
李采潭這才點了點頭,轉身欲走:“那我們就此分道揚鑣吧,跟著你找人,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馬月!”
“慢著!”
吳丹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罵罵咧咧道:“那些屍兵老子能頂得住,你能頂得住麼?老實跟著我,不然全屍都留不住!”
李采潭:“……”
唉!
這個人雖然沒有上次跟自己相處時那麼溫柔,但還是沒有改掉這爛好人的性格。
還挺好……
吳丹嘿嘿一笑:“嗬!剛才在外麵的時候,還各種嘲笑哥廢物,現在發現自己才是廢物了吧?”
李采潭:“???”
吳丹見她想罵,連忙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噓!躲過這一波屍兵,咱們就回到剛才的地方,我在那裡看到我們吳國的標記了,雖然他們不待見我,但護我們一時周全還是沒問題的。能遇上我,你真是踩了狗屎運!”
李采潭:“……”
一刻鐘後,街道上迎來了短暫的寂靜。
就當吳丹準備跟吳國派來的高手彙合時,他手中的磁針,忽然之間轉了一下。
……
鎬京城北。
兩道身影憑空墜落在地,兩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找了一個掩體躲了進去,沒有引起任何一個屍兵的注意。
羋星璃忍不住問道:“嬴兄,你當真覺得那道士可信?”
“應該是可信的吧!”
嬴無忌不確定地點了點頭。
就在剛才的十二個時辰,他們把整個卿事寮翻了個底兒掉,憑借著顓頊王血的感應,找到了四十七枚玉片。
看玉片上的內容,應當是商周之戰時,周軍從各個顓頊後裔部落中搜刮來的。
據韓倦說,隻要集齊四十九枚玉片,再結合卿事寮裡記錄的中原氣運暗脈走勢圖,就能找到帝顓頊的蹤跡,並且弄清楚,為什麼絕地天通之後,在中原大地上又出現了神職和天子。
三人的努力之下,成功找到了氣運走勢圖以及四十七枚玉片。
剩餘的兩枚玉片,卻怎麼也找不到。
不過韓倦看兩人儘力了,也沒有毀約的打算,答應把氣運走勢圖參悟透之後,就會立刻出來履行對兩個人的諾言。
羋星璃有些擔憂:“可咱們也不能就這麼信他的空口白牙啊!萬一他找到帝顓頊之後,行的是對我們贏羋兩姓不利之舉可怎麼辦?”
嬴無忌眉頭緊鎖:“我也在擔心這個問題!”
羋星璃大為不解:“那你為什麼勸我幫他?萬一他找到了剩餘兩枚玉片,主動權就在他手上了啊!”
嬴無忌咧了咧嘴:“因為他最多能找到一枚玉片!”
“為什麼?”
“因為我偷偷藏了一片。”
“……”
羋星璃噎了一下:“嬴兄,你好壞啊!”
嬴無忌嘿嘿一笑:“所以一片跟四十七片沒有什麼區彆,就算他真要乾什麼大事,這大事也有我的一半。他想乾大事,就至少要先說服我,或者……打服我!”
羋星璃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揚:“也得打服我!”
“為什麼要打服……”
嬴無忌有些疑惑,但看到羋星璃眼神中狡黠的笑意,頓時明白了一切。
“羋星璃!你可真是個老六!”
“嬴無忌,你也是!”
兩人對視了一眼。
確認過眼神。
都不是什麼好人。
嬴無忌眯了眯眼睛:“所以你考慮清楚了沒有?《顓頊古曆》肯定是南宮陵那老匹夫針對我們設下的陰謀,想要拿到手,不知道要付出什麼代價。不如先幫我們解決血脈的問題,然後我們再一起找《顓頊古曆》,到時也算有個照應。”
“可彆!”
羋星璃揉了揉腦袋:“如果之前,我還真得猶豫一下,但現在韓倦已經答應我了。牧野碑太危險,並且對我們幾乎沒有收益,我不能拿我們楚國高手的生命冒險。
就算真的幫你們解決血脈問題,到時候還剩下幾分戰力?還有能力拿下《顓頊古曆》麼?
嬴兄!彆的忙我能幫,這個忙,我真幫不了!”
“也好!”
嬴無忌暗歎了一聲,立場不同,做出的選擇也就不一樣。
尤其是現在韓倦的出現,讓楚國冒這個險的必要性大大降低,羋星璃做出這個選擇,倒也在他的預料之內。
羋星璃神色有些凝重:“嬴兄放心!若我們發現問題解決不了,一定及時撤退,去援助你們,報團取暖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那就多謝女公子了!”
“已經十二個時辰了,九鼎恐怕已經有幾座現出蹤跡了,你我還是儘快各自歸隊,免得誤了正事。”
“行!”
兩個人各自使出潛行的本事,自此分道揚鑣。
定九鼎,對於不懂行的人,便是最激烈的氣運爭奪戰,和地階法術爭奪戰。
但對懂行的人來說,定完九鼎之後,推出太史寮與牧野碑位置時,真正的血戰才剛剛打響。
自己卻不一樣。
提前獲知了卿事寮的方位,符合趙暨列舉出的逆推標準。
他隻需要八鼎定下,便能推出位置捷足先登。
……
自周王室衰落,九鼎早已沒有了原本的鎮國之效。
唯獨對應鎬京的雍州鼎,還能勉強矗立在一個固定的位置。
鼎運雖然稀薄了不少,卻還是讓屍兵望而卻步,在雍州鼎周圍,留下了方圓百丈的真空帶,正好留給一批人在此駐紮。
這批人,便是周王室派來的高手。
“南宮大人!”
一個斥候巧妙地繞過屍兵,來到了南宮羽的麵前,恭敬地行了一個禮後說道:“冀州鼎與揚州鼎已經尋到了方位,已經有人在爭起來了。”
“哦!”
南宮羽微微點頭,尋到九鼎位置並不難,關鍵的是必須對應方位的大族出手,隻有他們的真氣和鮮血,才能使得九鼎徹底穩固下來。
他抬了抬眼皮問道:“這兩座鼎,都誰在爭?”
斥候飛快答道:“冀州鼎,韓家按您的吩咐已經在爭了,但此刻正與趙家對峙,遲遲沒個結果。揚州鼎那邊,本來是齊國人先找到的,但被楚國人用瘋狗戰術趕走了。”
聽到這句話,南宮羽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九鼎必須找對應家族這件事情,本來應該隻有周王室一派知道,所以韓家目標如此精準。
但現在,趙家和楚國目的性也十分明確。
也就是說,這內裡的門道,很有可能已經被趙羋兩家知曉了。
說好的秘密。
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還算什麼秘密?
南宮羽臉色陰鬱,下意識看了薑太淵一眼,卻發現這個人,正在跟一個女官聊得開心,就像是來著遊山玩水一般。
他忍不住冷哼了一聲:“薑府令,你有沒有覺得,咱們中出了一個叛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