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郢都被盯不自信了,不知道這倒黴孩子抽哪門子瘋,而且我們給的理由已經夠了啊,你還想做什麼?
他皮笑肉不笑:「平陵君有什麼高見?」
「高見不敢當!」
趙契冷笑一聲:「晚輩隻想問長平侯一個問題!」
趙郢壓抑著心中的不耐:「什麼問題?」
趙契深吸一口氣:「世人皆知,長平侯乃是替父王代管趙土的大功臣。但既然是代管,那邊一切都應該按流程辦事。
此次徙民令並未覆蓋北境五城,那遷徙百姓就應當按照戶籍律法行事。
莫說這次流民已經過萬戶,就算五百戶,也要上呈奏折交由父王處理。
但長平侯卻連上報都沒有,便迫不及待地批準百姓離城。
那我不禁要問!
黎國的百姓,究竟是父王的百姓,還是長平侯的百姓!」
這句話一出,整個朝堂都安靜了。
趙郢聽到這句話,臉色已經沉得要滴出水來了。
這狗東西是吃錯藥了?
魏桓和韓赭也有些迷亂,明明昨天是你邀我們一起逼宮的,轉頭過來坑我們?
而且,這最後一句,是一點不留情麵啊!
趙契雖然被他們看得有些慌,但心情還是暢快的,既然已經被逼到這條路上了,那就好好走。
不得不說,最後一句話說出來,整個人心情都通達了。
還是抄襲的好,最後一句真有氣勢。
不過自己加的倒數第二句也好,一個「不禁要問」,那種憤世嫉俗的味兒立馬就有了。
趙暨眯了眯眼,聽得很滿意。
這趙契雖然有些扶不起來,但沒關係。
這都是孤的詞兒!
氣勢還是有的。
他若有所思:「倒是有些道理,長平侯你作何解釋啊?」
這就涉及到如今天下法度了。
周天子分封天下,哪怕現在周王室衰落了,天下土地名義上都是周天子的。
黎國內部割裂再嚴重,百姓在名義上也都是黎王替周天子代管的,除了周天子,黎王就是最高的主人,哪怕魏土韓土的百姓也是如此。
這,是規則問題。
就算各大家族對自家封土自治度極高,也會在黎律的框架下,象征性上呈公文。
趙郢就算是說破天,沒有上呈公文都是錯。
這個錯可大可小。
但被趙契放在了台麵上,就注定不能善了。
自辯會顯得無力。
韓赭見情況不對,笑眯眯地打圓場:「平陵君何以至此啊?長平侯也是報國心切,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細枝末節都這麼計較,那大黎官吏行政處處掣肘,於國於民都沒有益處啊!」
….
「這可不是細枝末節啊!」
趙契扼腕歎息:「韓衛尉!此舉涉及趙地數萬戶百姓已經不是小事,而且還牽涉魏韓兩地百姓的存亡啊!」
韓赭:「???」
魏桓:「???」
兩個人心中齊齊一咯噔,感覺非常不妙。
還沒來得及阻止。
趙契就環視了一圈,康慨陳詞道:「諸位可能不知道,昨夜魏韓兩地突發大火,到現在火勢都沒有滅,無數百姓流離失所,今年冬日嚴寒,距離開春回暖還有一段時日,沒有房屋的他們該如何扛過冬天?
幸好天憐大黎,也幸好陛***恤百姓,得知魏地因為旱災產生了不少饑餓人口,不論北征之勢多麼艱難,都在黎軍推進後搶修庇護所。本來是為魏地受災百姓的建造的,卻不曾想今日有了效果。
有這一批庇護所,魏韓兩地百姓必然能夠度過難關!
可長平侯的懶政之舉,讓新地庇護所壓力驟增,若真是被趙土百姓誤占,不僅趙土百姓舍掉了之前的安居樂業,魏韓兩地百姓也會遭受無妄之災啊!」
眾人:「……」
好家夥,趙郢和魏韓兩家,全被你這一番話坑了啊!
之前魏韓都以百姓不舍故土為由,抵抗徙民令,結果一夜之間無數房舍被毀,這還能找什麼理由?
他們本來以為,這件事會由趙暨主動提出,沒想到趙契這個二五仔,直接借著趙郢的事,全都扯出來了。
這個還算大問題。
大問題是……他扯得還挺有道理!
一時間,趙郢魏桓韓赭三人都有些無從反駁。
「唉!」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眾人目光齊齊落在羅偃的身上,最近這位丞相一直在忙碌北征後勤的事情,行事低調得很,剛才殿外殿內都沒怎麼說話,現在卻站了出來。
羅偃輕歎一口氣:「沒想到長平侯的無心之失,居然釀出了這麼大的禍端。但長平侯也是為國為民,而且禍端還沒有釀成,還有挽救的希望。
不過平陵君心係百姓,態度急了些也能理解。
陛下,老臣認為朝堂之上儘皆忠臣,當務之急不是爭論誰對誰錯,而是趁著大禍尚未釀成,趕緊行補救舉措!」
趙暨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是極!相邦認為當如何補救?」
羅偃慢條斯理道:「老臣認為,北境五城應當立刻召回百姓,將庇護所留給魏韓兩地的百姓。魏韓兩地的官吏,也應當儘力協助無家可歸的百姓,遷至新地。
除夕大火,當是天災。
但人定勝天,這場天災未必不是大黎崛起之兆!」
「好!就依相邦說的辦!」
趙暨笑著掃視了眾人一眼:「孤還以為應當由太子帶兵,護衛百姓遷至新地,下午便可北上,諸卿認為如何?」
趙契搶先上前一步:「父王英明!相邦大才!」
….
趙寧:「父王英明!相邦大才!」
嬴無忌:「父王英明!相邦大才!」
不少人臉色難看至極,但這個處理方法明麵上聽來實在太合理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
韓赭暗歎一聲,隨後上前:「陛下英明,相邦大才!」
他一開口,不論什麼陣營的臣子都開始響應。
這天大的爭執,就在趙契的驚天操作下,徹底落下了帷幕。
趙暨很滿意:「若沒彆的事,那便退朝吧!」
沒人反對。
李公公便用嘹亮的聲音喊道:「退朝!」
魏韓兩人剜了趙契一眼,當即甩袖而去,雖說這個「協助百姓遷徙」的命令他們肯定會抗拒,而且是瘋狂阻撓,但還是不影響他們跟吃了蛆一樣惡心。
這趙契,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們怎麼就沾上他了呢?
趙郢更是怒火中燒,恨不得把趙契吃了,在原地瞪他了好一會兒,但趙契根本就不接招。
無奈。
隻能懷恨離開。
「呼……」
趙契終於長吐了一口氣,心中甚至有種破罐破摔的幸福感。
也許,這就是攪屎棍的好處。
除非把其中一方得罪死,不然誰都不可能對自己怎麼樣。
不過這一個月就先彆出門了,容易出意外。
……
後殿。
「哈哈哈哈!」
趙暨終於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雖然魏韓兩家肯定會繼續使絆子,但趙郢那個老匹夫應當是徹底偃旗息鼓了。
好久沒有這麼舒坦過了。
他看向嬴無忌:「憑趙契怕是很難說出那麼有水平的話,你給他傳音了?」
嬴無忌笑嘿嘿道:「主要昨晚喜事一件接著一件,再讓他用原版的冊子,已經有些跟不上時代了,兒臣便鬥膽指導了他了幾句。」
趙暨笑罵了一句:「我說這一席話味道怎麼有些熟悉,還真是你小子!」
他今天心裡是真的舒坦。
在他心中鬱結這麼久的問題,竟然隻用了一個大年夜一個早朝就解決了大半。
接下來就給魏韓兩土施壓,百姓隻要能逃出三萬戶,就算是成功。
趙寧笑道:「父王內有駙馬獻策,外有相邦勞神,甚至還得上天卷顧,大黎何愁不興!」
「那是自然!」
趙暨怡然自得,絲毫沒有謙虛的意思。
自己這乖女婿,這些時日立下的功勞雖然沒有百家盛會大,也多以學習為主,但一些細節處理的是真的不錯。
還有羅偃,北征之所以能勢如破竹,離不開他的後勤保障,除了軍需,就連墨者工匠建造庇護所,也能在他的支持下有條不紊地進行,同時做這兩件事,也是辛苦他了。
正在這時。
李公公的聲音響起。
「陛下!相邦求見!」
「讓他進來吧!」
趙暨雖然不知道羅偃有什麼事,卻也想跟這個老夥計好好聊一聊。
….
趙寧適時道:「父王!昨夜看守李采潭的監事傳來消息,說她有大事彙報,我與駙馬爺一起去處理一下!」
「去吧!」
趙暨擺了擺手,又補充了一句:「采湄雖喜靜,卻也不能一直在宮中呆著,趁著十五之前年味兒還沒散,可以多出去走動走動!」
「是!」
趙寧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嬴無忌也忍不住暗笑一聲,果然,不管普通人還是君王,行為就一定會受心情影響。
這心情一好,就把自己小老婆放出
來了。
不過也是,一樁婚事,直接把自己和糖糖牢牢地跟王室綁在了一起,對糖糖泄露秘密這件事的戒備等級自然能降低一些了。
跟趙寧互換了一個眼色,兩人便在羅偃進來之前,離開了後殿。
出殿以後。
回晴絳殿的馬車上。
趙寧笑吟吟地看著嬴無忌:「無忌,你打算怎麼謝我?」
「啊?謝?」
嬴無忌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羅相是你叫過去的?」
今日他跟趙寧同時抵達重黎殿前,她卻消失了一會兒,原來是去找羅相了。
趙寧點了點頭:「羅相勞苦功高,父王正心情暢快,這是提條件的最好時機,你與花朝姑娘總不能一輩子躲躲藏藏。你和花朝姑娘都與羅相不睦,這個中間人便由我來當吧!」
嬴無忌:「……」
他有些感動。
自己這大老婆,也太讓人感動了吧?
但他還是有些心裡沒底:「隻是羅相也不知道你的身份,他的勸說恐怕……」
趙寧反問:「你為何認定羅相不知道?」
嬴無忌心頭一跳:「他知道?」
趙寧輕歎一聲:「羅相與父王之情誼,還有羅相對大黎之赤誠,遠非常人能夠想象。」
嬴無忌心中有些壓抑:「可現在提條件,難免有威脅之意,這會不會……」
「惹父王不悅是自然的!」
趙寧輕歎一口氣:「但我問羅相之時,羅相說自己也沒幾年可活了,就算不悅又能不悅到哪去呢?他一生最虧欠的就是這個女兒,花朝姑娘的娘親就因為親事受了委屈,他怎麼舍得讓女兒再受委屈?
他不相信,以他跟父王的關係,父王會連一樁婚事都容不下。」
嬴無忌:「……」
他眼睛有些發酸發脹,忽然感覺自己之前對羅偃有些太傲慢了。
那卷《鍘美桉》,讓他現在有些羞愧。
趙寧笑了笑:「羅相的反應的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以我對他們君臣感情的了解,這次談話之後,父王應當就不會太過為難你們了。隻要你們對外不以夫妻的名義出現,誕下的子嗣不公開不修煉,享一生榮華富貴還是沒問題的。」
嬴無忌:「……」
的確。
花朝跟糖糖不一樣。
糖糖坤承之軀,生出的孩子修煉天賦必將極其恐怖。
….
但自己跟花朝的卻不一樣,隻要不會威脅到王權,還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他輕歎一聲:「你為何如此幫我?」
趙寧笑了笑:「因為在我眼中,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
「……」
趙寧感覺好像有些歧義,又趕緊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對黎國的意義,比得上千軍萬馬,況且我相信你!」
嬴無忌心頭一暖:「多謝!」
趙寧笑道:「這段時間黎國應當會比較熱鬨,不過跟你應當沒太大關係,趁著劍仙大會還沒來,也多陪陪采湄,她也好久沒在宮外玩過了!」
「嗯!」
嬴無忌笑著點頭。
今日真是喜事連連啊!
等等!
好像有點不對。
自己不用跟花朝太遮遮掩掩。
糖糖最近也能多出宮走動了。
那……
他感覺腦袋有些疼。
但。
但應該沒事兒吧?
……
片刻之後。
晴絳殿。
「吱呀!」
門開了。
李采湄正在打理院中枯藤,聽到聲音忍不住笑了笑:「殿下回來了,昨晚休息得怎麼……哎!你也來了?」
看到嬴無忌跟
著過來,她頓時眼睛都亮了,當即放下手中枯藤,步履輕快地走了過去。
不過礙於趙寧在旁邊,也不敢表現得太親密。
趙寧心中忽然有種怪怪的失落感,不過還是笑了笑:「我回屋取東西,你們稍等片刻,等會去忙正事。」
說罷,便直接回屋。
「正事?」
李采湄笑吟吟地挽住嬴無忌的胳膊,好奇地問道:「什麼正事啊?」
昨晚過後,好似她心中最後一縷愁緒都已經消散了。
現在的她,完全就是一個剛剛墜入愛河的小姑娘。
甜的很。
嬴無忌笑了笑,便把李采潭的事情,和剛才趙暨的話說了一遍。
李采湄當然對自己姐姐的事情關心。
但憑空猜也猜不出來。
所以現在滿心都被後者占據了。
她有些激動:「也就是這些天,我都能出去玩了?」
嬴無忌笑著點頭:「當然了!這些天我天天扮成小宮女,陪你出去玩。」
畢竟太子妃。
若是以駙馬的身份陪著就太不像話了。
而且整天在外麵玩,難免會碰到許多人,扮成宮女省得翻車。
「嗯!」
李采湄激動地點了點頭,俏臉滿是欣喜之意。
雖說能放下後顧之憂跟嬴無忌在一起,她已經很滿足了,但哪個人願意當籠中之鳥呢?
儘管趙暨承諾的時間不長,她也已經很滿足了。
她忽然笑道:「那今天你就帶我去一個地方吧?」
嬴無忌點頭:「哪裡?」
李采湄笑道:「你家!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平時以太子妃的身份,我不方便單獨去,但殿下下午才帶兵北上,中午就一起在你家吃飯吧!」
嬴無忌:「……」
想喝胡辣湯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