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這次能活著離開,便是困龍升天,難道還比不過一個傀儡齊王?”
薑太淵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粗獷的臉眉飛色舞,神色之中有著說不出的豪情。
嘖嘖!
嬴無忌忍不住多打量他了一眼,並沒有從他臉上讀到絲毫羞愧之意,反而他的自豪一點都不像作偽。
這個人,是發自內心為自己做的一切事情感到驕傲。
但不得能否認。
你可以說這個人沒有道德,也可以說這個人沒有大義,甚至沒有一絲王者氣度。
可你不能說他的這些招數沒有用。
薑姓本身就是一個被架空的王室,在田氏的屠刀下,薑姓宗室滅絕了大半,但薑太淵卻愣是帶著他們在暝都的齊王宮裡麵苟住了。
而且據薑樂清說。
如今的齊王宮,住的可不止薑姓臣民,還有欒、高、國、鮑等一眾家族。
這些雖然都屬於薑姓,但在曆史上彼此之間可是殺得難舍難分,但這些家族,無一例外都被團結在了一起。
能做到這些,屬實是有些不容易了。
彆管薑太淵的陰謀有多麼下作,至少也是達到目的了。
若以後還能這麼順風順水,說不定還真能恢複薑姓齊國往日的風光。
也難怪薑太淵這麼自負。
嬴無忌笑了笑:“薑老哥有淩雲之誌,老弟我望塵莫及,隻是我們黎國地邪,隻怕薑老哥淩雲未半而中道崩殂,所以說還是小心一點,畢竟有時候話說的太大,容易閃著舌頭。”
“嘿嘿!”
薑太淵自得一笑:“這個就不用嬴老弟費心了,上次來絳城走得太急,還有很多地方沒好好逛,這次正好來補全遺憾了。”
嬴無忌挑了挑眉,這人上次的確沒有好好逛,塚盤裡麵爆了自己的狼人牌,直接強行破開空間逃跑了。
不過……
他眉頭微微皺起,這個人好像很有自信的樣子,絲毫不認為自己會在絳城折戟沉沙。
這究竟是哪裡來的自信?
他的底牌究竟是什麼?
薑太淵搓了搓手:“嬴老弟怎麼說?帶為兄逛逛絳城?”
“逛!”
嬴無忌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薑太淵問道:“先逛哪裡?”
嬴無忌笑道:“第一站,天牢!”
他向旁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
一眾侍衛紛紛亮出刀劍,侍衛頭子飛快取出手鏈腳銬,給薑太淵戴得整整齊齊的。
薑太淵:“……”
……
一個時辰以後。
天牢。
薑太淵就穿著一個大褲衩子,一邊喝水一邊罵罵咧咧道:“嬴老弟你也忒不地道了,你老哥我才剛剛準備自封為王,結果當著那麼多百姓,你哢的一下就給我拷上了,以後我薑姓複國還見不見人了?”
嬴無忌眉頭微皺。
現在的薑太淵已經被扒了個乾乾淨淨,身上所有東西都被卸了下來,包括他身上的褲衩子,都是黎國監獄的標配。
謹慎的嬴無忌,甚至把禦醫叫過來,扒開他的皮燕子看了看。
所有能藏東西的地方,都被仔仔細細地搜了一遍。
除了從娘胎裡就帶出來的東西,什麼都不剩了。
搜出來的東西都擺在他的麵前。
除了幾張趕路的符籙,什麼東西都沒有帶,可以說是兩袖清風而來。
所以。
他打算靠什麼逃跑?
嬴無忌感知很靈敏,很確定現在的薑太淵,隻是剛剛突破兵人境,除非他跟自己一樣有複製神通的能力,不然根本不可能掌握神通。
絕地天通之下,隻有跑路類的神通才有可能奏效。
可這天下神通就那麼幾種,跑路類的神通也沒有幾個,而且大部分在絕地天通麵前都有些無力。
唯一一個明確能掙脫的,隻有十三爺的刀劈空間。
這……
嬴無忌笑了笑:“看來薑老哥已經做好必死的準備了,積累這麼多年的財富,居然都留到了你們齊王宮。”
“謹慎當然是要謹慎點的!”
薑太淵嘿嘿一笑:“不過這隻是為了以防萬一,我並不認為你們最終會殺了我。怎麼嬴老弟?打算一直拘禁我麼,我們薑齊雖然落魄,卻也是有著諸侯的身份,過些天我們就要簽署盟約,簽署盟約之前,一直把人囚禁著,恐怕麵子上不太好看吧!”
嬴無忌微微點了點頭,朝旁邊的獄卒說道:“放開他!”
“是!”
獄卒領命,把薑太淵身上的手鏈腳銬全都解開了。
薑太淵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咧咧地穿上自己的王袍,順便把自己隨身帶的幾張符紙揣進了懷裡。
活動了活動筋骨,笑著說道:“對了!嬴老弟,我與王妹許久未見,老哥鬥膽求你放她出來透透氣,正好我們一起逛逛暝都安邑!”
嬴無忌淡淡笑道:“老哥都這麼要求了,我怎麼能拒絕?”
說著,便從玉鐲裡麵拿出了一麵玻璃鏡,將薑樂清的魂影放了出來。
他並不擔心薑太淵耍什麼手段,因為薑樂清的神魂還在他腦袋裡麵封著,鏡子中的不過是投影罷了,除非薑太淵把他殺了,不然不可能將人搶走。
薑樂清驀然被放出來,下意識地朝周圍望了一眼,看到薑太淵的時候,眼神無比複雜。
“王兄,你來了?”
目光之中。
擔憂。
不解。
儘皆有之。
薑太淵卻對她的眼神視如不見,反倒笑嘿嘿地問嬴無忌:“嬴老弟,這便是你坑姬姓聯軍的玻璃鏡啊?我聽說炎國雖然沒出兵,但炎王頂著巨大的財政壓力,畫重金購置了一麵。結果轉頭,你們十萬將士人手一麵,把他氣夠嗆。
現在玻璃鏡的生意遍布整個中原,本身就是稀罕物件,現在還是戰略物資。
你們沒少掙吧?”
嬴無忌咂吧咂吧嘴:“掙得也沒有太多,幾百萬兩吧!”
的確是幾百萬兩。
不過這隻是從暝都安邑之戰之後兩個多月的數據。
長久來看,總產值還要翻個十倍不止。
因為這玩意本身就能吊打所謂的高質量銅鏡,而且還能相對提升在暝都的戰鬥力,實打實的戰略物資。
再加上嬴無忌的饑餓營銷,一麵玻璃鏡就至少大幾百兩銀子。
雖說這樣會減少黎國在暝都的相對優勢,但暝都這個地方,除了再刷出一片安邑這樣的地方,不然整體意義不大,而安邑現在已經落在黎國手中。
易守難攻,不存在被攻陷的可能。
所以相比於保持相對優勢,還不如儘快變現,黎國現在要的是休養生息,需要大量的錢搞基建築城牆。
“真多啊!”
薑太淵有些心馳神往,搓了搓手道:“有沒有興趣資助我們薑齊一點?”
嬴無忌挑了挑眉毛:“怎麼?暝都安邑都資助給你們了,難道薑老哥還不滿足?”
“滿足自然是滿足的!”
薑太淵嘿嘿搓手:“但誰會嫌錢多啊,我們薑齊的百姓以後就是黎國在東麵的馬前卒,但卻缺錢缺糧缺軍械,想要讓我們為你們拚命,總得讓過上富裕日子不是?”
嬴無忌來了興趣:“哦?你還想要過富裕日子?”
“可不咋?”
薑太淵理所應當地點了點頭。
嬴無忌嗤笑一聲:“讓你們過上富裕日子,對我有什麼好處?”
薑太淵指著鏡子裡的薑樂清:“我這妹妹人靚條順,送給你當小妾如何?她的肉身已經煉化了詭鏡,若利用得當,能幫你掌控整個天下,你難道不心動麼?”
薑樂清愣了一下,有些震驚道:“王兄?你……”
她倒不是震驚薑太淵把她賣了,因為作為薑齊的公主,她早就做出了為國犧牲的準備。
而是這詭鏡是薑姓王室的重要之物,他們之所以能夠扛住田氏的壓力,跟詭鏡秘術控製的齊國官員密不可分。
但現在,薑太淵卻要把這個底牌送出去?
不過她很快就明白了薑太淵的意思。
嬴無忌自然也明白了,嗤笑了一聲:“若是我沒記錯,令妹的肉身應該還在田氏手中吧?我給你錢,還要幫你救人,你在想屁吃呢?”
“哈哈!還是騙不過嬴老弟。”
薑太淵也不尷尬,大笑了幾聲便跟嬴無忌一起離開了囚牢。
本來想讓嬴無忌當導遊,一起逛逛,但嬴無忌根本就沒有跟他一起逛的興趣。
便自己個兒帶著薑樂清的鏡影,在離嬴無忌不遠的地方溜達,都不能離得太遠,因為離太遠信號不好,影響投影的質量。
這一逛。
就逛了一個白天。
他好像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就像是一個毫無心事的遊客,就帶著薑樂清在街上瞎逛。
到了傍晚的時候。
又隨嬴無忌一起進了暝都,燒了幾張趕路的符紙,一路趕向了安邑。
看著薑姓臣民有條不紊地搬進城裡,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
安邑城樓。
嬴無忌跟趙寧並肩坐著,看著城中的景象,心中都頗為感慨。
此刻的暝都安邑,正處於黎國軍隊的重重把守之下。
這片地方已經隔絕了暝都的鏡子傳送,想要進城,隻能傳送到安邑以外的地方,然後再步行進城,在安邑之外的區域,早已經恢複了暝都的影響,即便有玻璃鏡也會削弱不少戰力,外來勢力很難對這裡造成威脅。
也就是說,這一片沃土近乎完全安全。
而且完全在黎國手中,哪怕薑齊與外人勾結,也很難有所作為。
薑姓臣民,隻能算寄居在這裡,能在這裡休養生息,卻也要遵守黎國的統治,給黎國納稅,就連兵器也必須通過單向傳送的法陣,傳送到薑齊在暝都的大本營。
但至少。
有了更大的安身之所,在黎國提供的農耕協助下,即便交了稅收也能囤下屬於自己的糧食。
即便這裡算不得他們的家,也足以讓每個薑姓臣民笑逐顏開。
此刻薑太淵,就像是親下民間體恤百姓的君王,臉上掛著和藹的笑意,對薑姓臣民各種噓寒問暖,看起來愛民如子。
嬴無忌咂吧咂吧嘴:“這個人演起戲來,還真的挺像樣,戲班沒有引進這樣的人才,真的是虧了!”
“的確!”
趙寧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思忖片刻又問道:“無忌啊!你確定你沒有在他身上搜到奇怪的東西?”
嬴無忌篤定到:“對!除了他身上的血脈不太對,應該是用秘法藏匿起了王印,除此之外,真沒彆的東西。”
趙寧微微點頭。
王印這個東西的確能夠藏到血脈當中,畢竟這東西是周天子賜予,代表各家在封地法理上的正統性,自然與各家的血脈綁定。
魏韓兩家之所以處處受趙氏掣肘,田氏之所以現在都沒辦法正式取代薑姓,相當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
盟約若是加蓋王印,就相當於兩個國家立下誓言。
在血脈規則最為強勢的時候,違背誓言會有相當嚴重的後果,相當於削弱版本的顓頊血誓。
即便現在牧野碑已經被削弱到了極致,卻也不是隨隨便便就敢違背的。
單方麵撕毀盟約,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不過盟約內容已經擬定好,趙氏占據主動方,基本不會觸犯盟約,反倒是薑姓處處受到掣肘,所以薑太淵提出王印之後,所有人都默認即便動手也要在加蓋王印之後。
隻是……
這王印一直都在傀儡齊王手中。
什麼時候跑到薑太淵手上了?
這次盟約達成之後,田薑兩家恐怕要爆發不小的矛盾了。
趙寧閉目思索:“薑姓雖然元氣大傷,但血脈之威猶在,他們蟄伏了多年,薑太淵對牧野碑也籌劃了多年,不少年輕人都凝聚了高品靈胎。
若能完全收為己用,必將是大黎左右天下局勢的利器。
這般利器,放在薑太淵手中。
恐怕害人害己!”
嬴無忌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剛才看薑姓臣民搬入,他也有這樣的想法,薑姓雖然損失慘重,卻保下了不少年輕人,而且凡是三十歲之前的,身上氣息都是剛剛突破胎蛻境不到一年的樣子。
如果所料不錯的話,都是趕的薑太淵剛剛複蘇他們血脈的紅利期。
不得不說相當有規劃。
可以預見,短期內薑姓軍隊的戰鬥力會很猛,的確稱得上利器,放在薑太淵這個神經病手中,不是好事。
但……
他眉頭微皺:“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有一個讓我們不得不放棄殺他的理由。”
“我也覺得!”
趙寧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因為薑太淵的表現實在有些怪。
嬴無忌笑著問道:“若是真有,父王是什麼意思?”
趙寧思忖片刻:“父王的意思是,現在的他也就坐在王位上幫我們扛壓力,最終的決策還是需要我們去做。而我做事太過中正平和,所以……”
她看著嬴無忌,似笑非笑。
嬴無忌咧了咧嘴:“得!又把難題丟給我了。”
趙寧笑著站起身來:“我先回了,你這邊有問題,隨時溝通。”
說罷。
直接離開。
嬴無忌倒是閒著沒事情,一直陪這兄妹待到簽署國書前的最後一天。
中間檢查他們了好幾次,都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終於到了黃昏。
該動身離開暝都了。
見薑太淵喜滋滋地回到城樓,笑著衝他招了招手:“薑老哥,準備回吧!”
薑太淵看到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飛快垮起個批臉。
不情願地把鏡子上交。
又看向一旁的侍衛和禦醫,嘴角抽搐道:“我說嬴老弟,你是不是防備我太過火了?這每天都裸著檢查我不是不能接受,但每次都扒我的皮燕子就有點頂不住了啊!?”
嬴無忌淡淡一笑,絲毫不留情麵:“怪就隻能怪老哥太討人嫌,為了保證老哥能安安穩穩死在絳城,我這邊可一點懈怠都不能有啊!”
說罷,揮了揮手。
禦醫便把薑太淵帶到了小屋當中。
很快。
小屋裡便傳來了薑太淵“哦嘶啊喔”的聲音。
約莫一刻鐘後。
薑太淵一邊穿衣服,一邊對著禦醫罵罵咧咧道:“早就說老子沒藏東西,你掏一次也就夠了,還特娘的反複掏,過糞了啊!”
嬴無忌看了禦醫一眼,見禦醫點了點頭,心中不由有些好奇。
因為他一直懷疑,薑太淵跟薑姓臣民的接觸,很可能就是他獲得逃跑手段的途徑。
沒想到,他還真一點都沒打算逃。
瞅薑太淵神情泰然的模樣,笑著問道:“薑老哥,你明天難道真的打算嘴遁?”
“不嘴遁又能怎麼樣?”
薑太淵笑嘿嘿道:“這天下誰人不知趙氏的絕地天通乃是天下第一禁製?難道就憑我這微末修為,能逃得掉?”
嬴無忌笑著問道:“哦?你打算怎麼嘴遁?看你這樣子,明天想必已經胸有成竹了,不妨先提前告知我一下,讓我思考一下如何破你的嘴遁大法,不然明天你贏得太輕易,過程不夠刺激就不好玩了。”
“也是!”
薑太淵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好像頗為認同嬴無忌的說法。
他還真就貌似認真地思忖了一會兒,哈哈笑道:“倒也不是不能告訴你,因為即便你想應對之策,對結果的影響也微乎其微,隻是全都告訴你吧,明日簽訂國書的時候,又會少一些驚喜。”
嬴無忌眉頭微微一揚:“切!不敢說就彆嗶嗶那麼多啊!”
薑太淵嘿嘿搖頭:“還真不是我不敢說,你要真想提前知道,回去不妨問問那楚國女公子,看最近一段時間,楚國那邊都發生了什麼。”
“嗯?”
嬴無忌眉頭微皺,還想問什麼,隻是看薑太淵那故作高深的笑容,就知道問了他也不會說,也省得自討沒趣。
搖了搖頭,便跟薑太淵一起出城,離開安邑所在的範圍,掏出鏡子直接回到了現世王宮。
他朝一個方向看去,那裡是王宮招待外賓的地方,規格相當高,薑太淵就在那個地方住,或者說就在那個地方被囚禁。
也不知道這貨明天會拿出什麼樣的嘴遁方案。
轉身離開。
回駙馬府的路上,他將注意力集中到眉心:“薑小妞?”
薑樂清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怎麼了,駙馬爺?”
前些日子。
她一直被囚禁。
每天臉上都掛著淒苦的神情。
這些天跟自家臣民接觸多了,情緒都好像高漲了不少。
可目光當中的淒怨還是沒有消散多少。
就這個眼神。
十分招人疼,又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她。
嬴無忌笑著問道:“有一個問題我一直都想問你。”
薑樂清輕歎:“駙馬爺問便是!”
嬴無忌斟酌片刻:“王印在薑太淵身上,你父王怎麼辦?”
傀儡君王沒有王印了。
那還有什麼當傀儡的必要?
聽到這個問題,薑樂清瞬間就自閉了,氣氛沉默了好一會兒。
過了好一會兒。
她才緩過勁兒來:“其實你早就可以問的。”
嬴無忌咂了咂嘴:“就是看你跟薑姓人相處的時候挺高興,不想壞你的心情。”
薑樂清愣了許久,才幽幽說道:“謝謝!”
【提示】:目標情緒波動值達到100,頂格獲得地階技法《地煞七十二術·攝魂》。
哎?
全都是邪門法術!
嬴無忌還真沒想到,這麼一句話居然能讓她的情緒波動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