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燕城。
曾經,她偶感風寒,燕城也會為她端藥,可那雙眼睛裡,總是帶著不耐與施舍,仿佛那是她求來的恩賜。
後來,他更是親手用青銅鍋砸向她,讓她頭破血流。
那個人隻會用最鋒利的刀子捅向她,而眼前這個人,卻在為她一點點包紮傷口,喂她喝下治愈的良藥。
強烈的對比,讓她心口一陣刺痛,眼眶不受控製地泛起酸澀。
她接過藥碗,仰頭一飲而儘,苦澀的藥汁滑過喉嚨,卻壓不住心底翻湧的苦楚。
“多謝晏大人。”她放下空碗,低聲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哽咽。
晏少卿沒有說話,隻是拿過一旁的巾帕,用熱水浸濕,擰乾,然後……蹲下身,輕輕地、仔細地為她擦拭著腳踝上殘留的藥漬。
他的動作很輕,很專注。
溫熱的巾帕拂過紅腫的肌膚,帶來一陣輕微的刺痛,卻也奇異地撫平了她心中那份焦躁與不安。
華玉安徹底僵住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身份尊貴、清冷自持的男人,正蹲在她的榻前,為她做著這些連貼身婢女都未必會做的事。
他到底圖什麼?
還是……另有所圖?
這份突如其來的、無微不至的關懷,像一團溫暖的迷霧,將她牢牢包裹,卻也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怕了。
被燕城傷得體無完膚之後,她再也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的好。
她怕這短暫的溫暖之後,是更刺骨的寒冬。
怕這片刻的庇護,不過是另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晏大人……”她的聲音顫抖著,“您不必如此。玉安……我……我受不起。”
晏少卿擦拭的動作一頓,他抬起頭,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靜靜地凝視著她,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故作堅強與內心惶恐。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清冷依舊,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
“你為晏府的宴會儘心儘力,如今在我府中受傷,我照料你,是分內之事。”
他將一切,都歸結於“分內之事”,撇得乾乾淨淨,不帶半分私人情愫。
華玉安聞言,心中那份剛剛升起的悸動與惶恐,瞬間便被一股說不清的失落所取代。
她自嘲地想,是啊,她還在奢望什麼呢?
他救她,收留她,照顧她,不過是出於世家主君的風度與責任。
是她自己想多了。
也好。
這樣也好。
她不能再犯同樣的錯了。
她斂下所有情緒,垂下眼簾,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那便……多謝晏大人了。”
感謝,僅此而已。
再無其他。
接下來的數日,晏少卿像是將書房搬到了晚風苑的外間。
白日裡,他處理著堆積如山的公務,筆尖在宣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沉穩而規律,竟成了華玉安養傷時最安心的背景音。
而每到煎藥的時辰,他便會放下朱筆,親自守在廊下的小泥爐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