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奉七年官府停了生員廩餼,去歲今上登基,更是直接罷了科舉,從此文路斷絕,登天無門。”
“哈!想我等寒窗苦讀十年,到最後竟落得個窮途末路,莫說為官一方,教化百姓,就連養活自己也是艱難,實是可哂!”
“百無一用,真是百無一用的蠹蟲蠢物啊!”
“咳!洪兄慎言,慎言,喝酒喝酒!莫談國事!”
砰!
“還喝甚鳥酒?我現在滿腦子隻想賺錢懂不懂?”
“嘿嘿!若隻是為了弄點銀兩花銷,小弟這裡倒是有條路子,洪兄可想一聽?”
“想!”
……
嗡嗡!
耳畔傳來嘈嘈雜雜,愈發清晰的喧囂聲響,似有許多人聚在一起,談論著什麼。
是不熟悉的語言,但,能聽懂。
身體逐漸從‘鬼上身’的狀態中脫離,最先能動彈的是手指。
指尖觸感冰涼,粗糙而踏實的質感讓他知道這是一張石桌。
鼻翼微翕,一縷沉鬱的香氣便撞了進去。
眼前光影流動,如同一道閃電撕裂漆黑如墨的蒼穹。
‘洪元’眼皮輕顫,終於是睜開了眼睛,看向了這個世界。
穿越了!
腦中那依舊翻騰如潮的記憶讓他慢慢理解了一切。
沒有巧合到同名同姓,畢竟文字,語言都有所出入,雖然查閱記憶,此世和前世總有種相似之花的意味。
前生名諱乃至一應際遇此刻都已無意義,無需贅述。
此身姓洪名元,大胤朝,臨江府,清徐縣人氏。
曾經是清徐書院的傑出學子,前景亮堂,不過自從永昌帝即位,下《止貢詔》罷科舉消息傳來,書院陳煥山陳院長第二天就打包細軟,帶著一妻二妾攜小姨子跑路了。
書院一眾學子罵罵咧咧,刻碑痛叱,發泄悲憤,終究是無可奈何,各奔前程。
洪元長衫還沒來得及脫,轉眼就被輸入市井,靈活就業。
晃眼都快一年了。
“嗬!你醒了!”
一聲輕笑入耳。
洪元激靈一下從那渾渾噩噩的夢境中醒來,揉捏著眉心,抬眼迎上一張方正英挺,輪廓剛毅,蓄著絡腮胡的臉龐。
此刻這人笑吟吟的瞧了過來,目光在洪元臉上頓了頓,又是‘嗬’的一聲:“這批新人中,小兄弟算是最後一個醒來的了。”
新人?
洪元搭著石桌,站起身來:“閣……閣下是什麼意思?還有這裡是什麼地方?”
他保持著冷靜,一邊問詢,眼睛不自覺觀察起來。
眼前之人約莫三十歲上下,肩寬體大,身量魁梧,一身黑衣剪裁得體,整個人透著一股精悍,看起來就很不好惹,隻是雙眼中隱含血絲,眼眶周圍有些烏黑。
或許是近期沒睡好吧!
他而今所在是一處臨水的開闊庭院,湖泊不大,乃是人工開鑿的景觀湖,以這小湖為中心,四麵閣樓挺立,曲徑通幽,占地極闊。
此園上首擺放著一座大香爐,近有半人高,氤氳之氣自其內飄出。
洪元吸了吸鼻子,確認剛才迷糊中嗅到的香氣就來源於此。
作為一介讀書人,洪元對於焚香並不陌生,畢竟前代大家早就留下了‘時無車馬遊,焚香坐讀書’的名句。
燒香點茶,掛畫插花皆被視為讀書人的雅趣,而焚香更是四般雅事第一。
洪元往昔也會購買一些香方,沐浴之後,焚上一爐香,坐而讀書,可謂愜意閒適之極。
隻是他所購用多為下品香,熏燃之後總有揮之不去的草木腥雜氣,偶爾奢侈一回,也隻敢弄上一盒中品香,這已足可讓他肉疼十天半月了,甚而使用時會有一種微妙的負罪感。
可這爐中之香,馥鬱芬芳,清甜甘冽,沁入鼻中,仿佛一縷清氣直衝天門,精神都為之一振。
清徐縣中有間老字號香鋪,名為‘雲間坊’,其鎮店之寶便是一門上品香方,喚作‘萬裡雲遊’,洪元與那老掌櫃熟稔之後好奇那‘萬裡雲遊’有何玄妙,老掌櫃遲疑再三,最後包了指甲蓋大小一撮香熏燃。
洪元當時聞了,確是大為驚歎,但與這滿園清香一比,忽然就覺得那‘萬裡雲遊’也不過如此了。
“而且,這香爐如此之大,其間用度該有多少?更何況就這麼放置於室外,任憑馨香滿園,奢侈,實在是太奢侈了!若是那老掌櫃知曉,怕是會捶胸頓足,哀嚎暴殄天物了吧?”
洪元心中浮想聯翩。
黑衣絡腮胡漢子則是挑了挑眉,笑著回答:“哦?小兄弟這話問的有趣,難道他們沒有告訴你?”
“他們?”
洪元麵露訝然,旋即搖了搖頭:“我確實是一頭霧水,隻記得那日與好友飲酒,喝得七葷八素,醒來就到這裡了,還請老兄告知一二。”
“我叫楊烈!”
黑衣絡腮胡漢子先是指了指自己,嘿然笑道:“好友?嘿嘿!看來小兄弟能到這裡,應該是走了你那好友的路子啊!不過既然來了,就算我不說,你也很快會知曉的……”
他轉過身,麵向園中小湖,手掌一攤:“此地名為碧梧仙境,乃是七位仙姑的道場。”
碧梧仙境?
七仙姑?
仙?!
洪元悚然一驚,此方世界竟然有仙人的麼?
沒人告訴他這個啊!
‘自己’閒暇時倒也偷摸瞧過一些野史雜記,誌怪錄一類的雜書,其中不乏神鬼劍俠逸事,亦有妖魔作祟,以人為血食的記述,可這種雜聞他從來隻當消遣看,誰會當真啊?
見洪元麵上震驚,楊烈輕輕點首:“七位仙姑,分彆是司豔娘娘,合和仙姑,玉魄夫人,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