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口崩了七八個豁口的卷刃刀拋落於巷子陰暗角落裡。
洪元拍了拍手,步履輕快的踏出小巷。
畢竟隻是從楊家武館隨手取用,自是稱不上精良好刀,棄之也不可惜。
洪元對兵刃沒有執念,隨用隨取,損壞了也懶得花功夫打磨修複,又不是屠龍刀,倚天劍那種百戰千礪,依舊平滑如新,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
踏出巷口,縣城商業區繁華喧囂的景象湧入眼簾,洪元彙入人流,隻覺得四麵八方都是嘈雜的聲響,好似成百上千隻鴨子一起嘎嘎亂叫。
碼頭上發生的事件已經傳開了。
仿佛是往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大半個縣城都喧沸了起來。
洪元一路走來,就瞧見酒樓茶館之中,沿街攤位之上,一個個神情亢奮,談論著閆老三這位曾經的碼頭閻王被一刀斷首……
談論著那位玄衣遊俠兒彈指殺人,大笑狂歌而去……
那‘十步殺一人’的四句詩更是出名了,大街小巷中不少浪蕩子,市井閒人競相抄錄,當街放聲誦讀。
想必要不了多久,隨著四通八達的水陸渠道,這首詩就會傳至其它府縣。
洪元行於人群之中,身姿挺拔,容貌俊美,氣韻卓然脫俗,頗是引人注目。
許多人不經意間一瞧,都不由得眼前一亮,心中暗讚:‘好一個翩翩佳公子,不知是哪家少年郎君?如此出眾!’
雖則洪元未換衣衫,卻也沒人把他往碼頭那遊俠兒聯想。
畢竟,很多人都聽說了那位遊俠一人一刀斬殺百十人,宛如煞星降世,殺得是屍橫遍野,血流飄杵。
這樣的凶悍人物,自該是身高近丈,體形魁梧,虯髯濃密似鋼針,豹頭環眼,哪能是這般風流俊逸的少年?
“閃開!閃開!”
“彆擋道!”
伴隨著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十來個縣府衙役提刀帶棍,連推帶踹擠開擋住去路的行人,喝罵聲中,匆匆跑向了碼頭方向。
洪元瞧著這群衙役去勢洶洶的背影,心中不起一絲波瀾。
江湖事,江湖了!
官府向來不會去管江湖人的廝殺爭鬥,頂多是等雙方大打出手後,再出馬善後收屍。
多少年來,這幾乎已經成了江湖和朝堂之間的潛規則。
而自從大胤中樞徹底失去了對地方的製約後,江湖人以武犯禁的事件就愈發多了起來。
隻要不是太過分,地方官吏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也怕惹急了某些無法無天的狂徒,最後引火燒身。
都是瓷器,哪能去與瓦片硬碰硬?
走動之間,些許濕潤在臉上擴散開來。
洪元抬頭一瞧,稀疏的雨珠從天降下,天空之上烏壓壓的雲層漆黑如墨,絲絲電弧遊走其間,宛似蛟蛇飛騰。
眼見一場暴雨即將到來。
洪元也不奇怪,臨江府地處平原,水網密布,曆來多雨,他在武館習武的這段日子也時不時來場陣雨,前一刻風朗氣清,眨眼之間驟雨傾盆也屬尋常。
風勢漸漸大了起來,夾雜著豆大的雨珠打在臉上,卻有種彆樣的涼爽清透,洪元並不急著返回武館。
他欣賞著這水鄉縣城的風物,瞧著先前還熱鬨喧嘩的集市,酒樓茶館內依舊氣氛火熱,街頭小販們井然有序的收攤,行人則不再交談,步履匆匆,有人已經撐開了油傘。
洪元不疾不徐,路過一家酒鋪時,拍了拍腰間酒葫蘆,嘭嘭作響,其中已經沒什麼酒液了,當即去打滿了酒。
酒是店家自釀的米酒,度數雖低,後勁卻大,不過洪元現下體魄強大,彆說區區一壺酒,就算是十壺八壺灌下去也休想醉倒他。
喝了一口酒,品味著其中的醇香滋味兒,洪元走上了城中一座石拱橋,立於橋上賞玩周遭景色。
其間倒有兩三個碧玉年華的小娘子上前搭訕,邀請他去旁邊酒樓宴飲,卻被洪元笑著拒絕。
托大胤那層出不窮荒唐皇帝的福,大胤風氣開放雖遠不如洪元前世,卻也不受什麼禮教束縛,女子在大街上瞧見了心儀的郎君,有那膽子大的也會上前表露心跡。
片晌後,洪元下了石橋,踱步回返楊家武館,恰好路過那‘龜齡堂’,不由微微側目。
卻見在這大雨將至的時候,龜齡堂前卻是熱火朝天,男女老少衣衫破舊,手捧碗盆,分作兩隊,排起了長龍。
洪元抬頭一看,龜齡堂門匾之上打起了寬幅紅綢,其上龍飛鳳舞,書寫著‘東家天禧,福澤萬民’,字跡飄逸,骨力遒勁,顯是出自名家之手。
於門楣兩邊牆上,各有一個喜慶的大花球垂掛而下。
龜齡堂石階前。
幾個藥鋪夥計架起了兩口熱氣騰騰的大鍋。
一個身材矮胖,眼睛眯成一條縫,管事模樣的老者慢悠悠上前,從夥計手上接過一柄長木勺,用勺子在鍋裡攪了攪,便掩住了鼻子,嗆得咳嗽了幾聲,罵了那夥計一句。
這胖管事離鍋遠了一點,高聲道:“咱們龜齡堂的東家近日有大喜事,爾等也算是享福了!為慶賀東家喜事,本堂施‘萬福粥’三日,領粥的,排好隊!領了粥,記得謝恩!”
說罷,胖管事朝幾個藥鋪雜役揮了揮手,整了整身上嶄新的長衫,瞧著雨滴已經顆顆落下,不願濕身,當即就要回返藥鋪中。
洪元招呼了聲:“老先生稍等。”
他跨步上前,一股潲水的酸餿氣味撲鼻,朝兩口沸騰的大鍋瞥了一眼,其內粥水渾濁不堪,隱約有泛黃的米粒攪動,幾顆乾癟發黑的紅棗沉浮,不由一皺眉頭。
那胖管事回過頭來,見洪元氣度不凡,風姿俊秀,也不敢怠慢,拱拱手道:“公子招呼小老兒,有何吩咐?”
“吩咐談不上,隻是我路過此地,見此陣仗有些好奇,不知貴堂有何喜事?”洪元道。
胖管事笑道:“自是我們東家又要迎一房小妾過門,我等雖無資格前去道賀,卻也要遙祝東家,沾沾喜氣。”
“你們東家?莫非是那位龜齡山主,黃龜齡黃老爺?若我沒記錯,他年紀也不小了吧?那方麵的話……”洪元頓了頓,拿眼睛瞟了瞟胖管事。
胖管事哈哈一笑,也是擠眉弄眼:“正是黃老爺,黃老爺雖年近七旬,公子卻不要小覷了他老人家,黃老爺這些年不說年年納嬌娘,也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