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山縣巷陌狹窄,靠山而棲。
入夜之後,除了煙花柳巷以及中心商業區三兩酒樓茶館偶有喧囂之外,近乎都收了人聲,空寥寂寂。
夜色掩蓋下,一條人影快速穿過冷清的街道,抵達了一處有著寬敞庭院的大宅前。
人影雙腿微屈,一躍而起,輕盈上了近丈院牆。
微微一掃院中場景,便在巴掌寬的牆頭奔行起來,身形矯捷,比貓兒還要靈活,倏忽間到了圍牆儘頭,又是一縱上了院中大屋之頂。
他立於屋脊之上,側耳傾聽腳下屋內動靜,忽然一用力,“哢嚓”脆響,踩碎了一塊瓦片。
嗖!
人也同時一個翻身縱躍,輕靈似鷂旋飛,穩穩落足至院中場地,負手而立,麵向正屋大門,靜靜等待。
再看這院中各處多有木樁,沙袋,石鎖之類器具,左右兩側更擺放著兵器架子,刀槍棍棒俱全。
赫然是一家武館。
“誰?”
屋內之人聽得動靜,低喝一聲,也不自正門出,隻聽得‘嘩啦啦’窗戶破碎,一個體格魁梧,脖子粗短的大漢翻窗而出。
這大漢顯然是睡夢中被驚醒,尚未來得及穿衣,隻著了條短褲,手持鋼刀,眼神不善的瞪著不請自來的‘客人’!
見這來者身形修長,站姿挺拔,一身黑衣,黑巾蒙麵,唯有一雙眼睛平靜的審視著他。
大漢踏前一步,將鋼刀一指,冷聲道:“你是什麼人?”
“左館主不必憂心,我此來並無惡意,隻為向館主討教幾手功夫。”
黑衣人語氣平淡。
這大漢乃是烏山縣左家武館的館主左烈,聞言‘呸’了一聲:“藏頭露尾,鬼鬼祟祟,若想要比武,那就白日裡堂堂正正的來。深更半夜,不請自入,這是做賊,非好漢所為。”
黑衣人笑了一聲:“我這是為了左館主著想,聽聞左館主近日與人比鬥剛輸了一場,若大庭廣眾之下再輸一次,武館這口飯怕是就得砸了。”
聽得對方提及自己的糗事,左烈大怒:“那嶽峰雖然猖狂,但一身武功確實了得,左某輸給他乃是技不如人,輪不到你這小子嘲笑。”
左烈從黑衣人的聲音中,聽出對方年紀不大。
而那嶽峰,正是烏山縣近日裡傳揚的那條過江猛龍。
一來就挑了左烈以及另一位武館主,立下了威名,又招攬人手,和其餘幫派開戰,爭搶地盤。
“你小子口氣挺大,那就來試試左某人的刀吧,死了彆怨人。”
左烈猛一踏地麵,腳下青磚劇震,他大步竄出,三兩步跨至黑衣人近前,腳跟在地麵一擰,借力旋身,運刀如飛,一記橫斬劈出。
他被一個外來戶擊敗,大損顏麵,近段時日本就壓著一股邪火,這惡客竟敢傷口上撒鹽的來嘲笑他,頓時抑製不住惱怒,一出手就是不留餘地。
一個遮遮掩掩,半夜翻牆入院的鼠輩,死了也就死了,彆人隻會讚他殺得好。
嗤啦!
長刀斬破空氣,發出短促的嘯音,去勢凶猛。
那黑衣人身形驟然一退,輕鬆避開了左烈這一斬,左烈眉頭一蹙,心道敢來尋他麻煩,果然有幾分本事。
足下踩著細碎而迅疾的步伐,左烈步步進擊,將長刀舞成了一道旋風,忽左忽右,忽高忽低,攻勢勁疾,角度刁鑽。
偏那黑衣人應變之快,實在超出了左烈想象,甚至每當他刀勢一動,對方身法就已隨之變化,每每貼著刀光擦身而過,看似凶險,實則沒有傷及對方一絲皮毛。
左烈麵色一驚,刀法就不由得一滯。
“再快點,再快點!”
“你刀法這麼慢,怎麼出來混飯吃啊?”
黑衣人還在催促,聲音雖輕,卻激得左烈額頭青筋暴起。
“小子,你隻會像隻跳蚤一樣躲來躲去麼?有膽色就與老夫真刀真槍較量一場。”
左烈挺刀而上,一股凶狠的氣息撲麵。
黑衣人足尖一點,迅風般退至兵器架前,應了聲:“好!”
手掌‘啪’的在架子上一拍,一杆鐵槍飛出,被他抓在掌中,霎時間由退轉攻,一步兩丈,裹挾著劇烈翻騰的力道,鐵槍在其掌中夭矯如龍,驀地一刺點出!
“鏘!”
一聲金鐵爆鳴響起,震響於黑夜裡,槍頭精準十足的點中了刀身,濺起幾縷火花的同時,左烈隻覺得一股難以抵禦的巨力湧來,腳下踉蹌後退。
嗖!
長槍又至,一挑一拍。
左烈本就被刀槍互擊的巨力震得手臂發麻,此刻更是握持不住,長刀立時脫手甩飛。
寒芒一閃,長槍似毒蛇般鑽來,倏的點向了他的喉嚨。
左烈已來不及反應,隻驚得是手足冰涼,心中大駭‘吾命休矣’!
那槍尖卻是與他喉頭一觸即停,冰冷的觸感讓左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渾身僵直,不敢動彈。
“左館主,依你瞧來,我的武功較諸那嶽峰如何?”黑衣人笑了笑,手腕一動,便撤了鐵槍。
左烈摸了摸脖子,立時發現連皮都沒被點破,心頭駭異於對方對於力道的掌控。
“剛柔並濟,收發自如?!”
左烈也是入了勁的武夫,眼光見識都是有的,掌控純粹的力道當然不比掌控氣血勁力難。
可能夠於黑夜之中,一槍點中他揮出的鋼刀刀身,乃至一槍一閃,快如厲電,點中他喉嚨卻不破皮。
這份對於力道的精細掌握,也非尋常入勁武人能夠做到。
他驚悸未消,頓時就覺得對方哪怕蒙著麵也是慈眉善目了起來。
此人武功這般了得,居然沒有白日上門暴打他一頓,反而深夜而來,不顯於人前,簡直是給足了他老左顏麵。
他沒領會‘高人’意圖也就罷了,居然還口出不遜,真是太不應該了。
一念至此,左烈頓覺無比愧疚,忙道:“嶽峰武藝,自是比不得俠士的,在下更是望塵莫及。”
“好!”黑衣人點了點頭,淡淡道:“試過了兵器上的功夫,咱們再來論論拳腳。”
“俠士……”
左烈暗叫一聲‘苦也’,眼前已是黑影晃動,對方大手一探,立有一股凶厲的惡風襲來,恍似惡虎探爪。
左烈眼角一跳,抽身倒退,卻發現那爪勢如影隨形,任憑他如何退卻,總是緊緊抓攝而至,逼得他不得不鼓起了全身氣力,竭儘心力應對。
左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絲毫不敢怠慢。
他可不會因為對方槍下留情,就一廂情願認為對方不會下死手,萬一呢?
左烈應對著洶湧如滔浪的攻勢,迫得他不得不儘展所學,將一身功夫毫無保留的展現了出來。
甚至幾次他都覺得自己絕無幸免之理時,腦中驀地迸發出些許靈光,打出了平生未有的絕妙應對。
就感覺在這黑衣人的壓榨逼迫之下,把他的潛力都激發了出來。
隻是愈是如此消耗愈大,左烈已隱隱有些氣力不濟,驀然間一掌穿空,奇快無比的拍向他的胸膛。
掌未至,左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脅,一聲厲喝,雙掌一推,爆發出了真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