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園內院,四座修建得精巧雅致的閣樓熊熊燃燒,勁風吹拂之下,火蛇狂舞,焰火衝天而起。
屋瓦木梁垮塌之音,轟鳴不絕。
熱浪滾滾,宣泄而出。
饒是已入了深秋,這攬月園更是位於玉帶河與龍脊江交彙處,此刻不少彙聚過來的精壯漢子也被炙烤得渾身火熱,大汗淋漓。
可卻無一人在意,全都錯愕抬頭,目光齊刷刷投向了一處。
高達兩丈餘的假山之巔,熱氣與冷風交織,身形修長挺拔,俊美英武的青衣少年長發飛舞,衣袍獵獵,銀槍輝映天光,居高臨下俯視眾人。
其姿態悠閒,神容鎮靜,好似正在登高遠眺,觀賞園中景致氣象,卻被眾人擾了興致。
絕大多數人都是愣神,麵露驚詫。
這些人都是外場而來,奉了主家命令來圍捕那所謂‘狂徒’,卻是不認識洪元。
隻有從內院逃出去的豪族貴人們,以及在眾甲士拱衛下趕來的郭振紅了眼睛,一聲聲驚呼與怒喝響起。
“就是他!”
“此人便是那窮凶極惡的凶人!”
“快!圍上去,不要讓他逃了!”
“殺了他!”
“誰若能擒殺此人,賞銀萬兩,贈縣中十家大鋪……”
溟州富甲天下,臨江府乃是魚米之鄉,漕運鹽運發達,多的是身家巨萬的商賈,而這些紮根本地十數代乃至更久的豪族更是富埒王侯。
今次被一草莽之徒嚇得肝膽俱顫,險些葬身火場,既覺羞辱又是驚懼後怕,此刻紛紛厲叱下令,許下種種誘惑。
霎時間,現場像是炸開了鍋,徹底喧沸了起來。
一眾豪族護衛,幫派打手,江湖武夫們儘皆神情振奮,目泛狂熱,儘皆將熾烈的目光投注到了洪元身上。
對他們來說,這就是以後富貴榮華的敲門磚。
“殺!”
怒吼聲中,恰好就在假山腳下,距離洪元最近處已有幾人手腳並用,快速朝著上方攀爬。
有的赤手空拳,有的口銜鋼刀,卻都是青筋暴起,鼓足全力,唯恐慢了一步,教他人搶了先手。
更遠處,亦有身手高超的武人急掠而來,甚而有對自己提縱功夫自信的武人不走尋常路,一躍而起,踩著他人顱頂,肩膀,在陣陣謾罵與刀兵揮劈之中,狂風一般卷了過來。
洪元目光掃去,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頭,呈四麵八方合圍之勢,爭相湧來。
即使如此,於後方,那些豪族,大戶,幫派大佬身邊仍然還保留著大量護衛與打手。
那郭都尉身邊近百甲士鋼刀掣出,拱衛著他的同時,迅速朝前推進,沒有任何人敢阻在前麵。
於這數百人環伺之中,洪元卻是心神寧靜,波瀾不興。
之所以折身返回這攬月園,除了測試自身武力,試一試能否真正以一敵百之外,洪元還有著另外的考量。
現下這場麵,對他而言,乃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模擬小考!
欲打開【太歲福地】,入主其間,必要武力,權力雙雙成就,登峰造極。
武力,不把這天下高手打得俯首帖耳,彆人憑什麼認你是天下第一?
權力這方麵更是麻煩。
八百年大胤天下,地方州府早就是豪門遍地,世家雲集,不去爭不去搶,不去掀翻這個舊時代,靠什麼登頂宇內?
無論哪一項,都代表以後會麵臨更強的對手,更大的場麵,遠非現下能比。
而今這數百人圍攻,看似聲勢浩大,實則那些豪族護衛,幫派打手乃至一眾江湖武人,不知來自多少個勢力,其中也是矛盾重重,素日裡未嘗沒有爭鬥。
再被重賞刺激,不互相捅刀子就不錯了,更彆指望齊心協力。
說穿了,這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可再是烏合之眾,也僅是對相應的勢力集團來說。
對於一個人,幾百人攻殺而至,縱使是一盤散沙,也是能削骨蝕肉的沙塵暴。
入微宗師遇到了這種場麵,都要退避三舍,不會正麵硬撼。
洪元從烏山縣一路打進了府城,交手高手數十位,其中‘剛柔並濟,收發自如’層次的武人都有好幾位。
這些人中不乏接觸過入微宗師者。
如今洪元雖未真個與入微交鋒,但通過迫問諸多武人,對入微已經有了不少了解。
入微能比他強的,也就是勁力技巧勝了一層,達到了‘運勁如抽絲’的地步。
至於筋骨體魄方麵,乃至靈覺感應,卻不能與他相提並論。
當然,僅是逼供也不能完全采信,真要確定入微的底細,還是得真刀真槍碰一場。
心念轉動之間,惡風撲麵。
率先抵達的並非那幾個攀爬假山之人,而是那以眾人頭顱,肩膀為踏板,蹦躍而來的武夫。
“小子,你的腦袋我‘追風腿’要了!”
能在江湖上闖出名號的都非等閒之輩。
這‘追風腿’一腳點在一個攀爬假山的壯漢頭上,後者痛哼倒跌下去時,他卻是大鳥般一躍而起,身體猶在半空,右腿猛地彈出,筆直如利矢,驟然戳向了洪元心窩。
“糟糕!讓‘追風腿’搶先了!”其餘撲來的武人慢了一步,臉色一急。
卻也有幾名武人隱在暗處,群情洶湧時,他們隻是冷冷看著,目光緊盯著洪元方向,伺機而發。
看到了‘追風腿’的出擊,就有人嘴角噙出冷笑,宛如瞧一個死人。
這幾人正是內院中活下來的武人。
親眼目睹過那凶人的威勢後,既是膽寒,又為重賞吸引,不願意輕易離去。
隻想著讓他人先去消耗那凶人氣力,自己來坐收漁翁之利。
假山之上。
‘追風腿’一腳標槍般‘刺’出,勁疾的攻勢帶動氣流呼嘯,落到洪元眼中卻像是放了慢動作,甚至能清楚看到對方腿腳由彎曲,彈起,挺直如槍的過程。
與目力相匹配的是他的速度。
洪元伸手虛抓,像是從乾涸的池塘裡撈出一條魚,一把就抓握住了對方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