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悅將頭埋在雙手裡,他在躲避,不願意讓我們看到他表情的細微變化。
“這個局長兄弟,讓你又愛又恨,我說的對嗎?”既然他不願意開口,我便隻能替他開口。
“嗯,是這麼個感覺季警官,”齊悅有些驚訝地望向我,這才慢慢打開了話匣子,“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過這種感覺,就是……明明他是我的好兄弟,明明我們倆之間相處得挺好,但是卻總被彆人比來比去,膈應得很。他們說什麼,我長得不如他,身高不如他,成績不如他,女生緣也不如他…….我爺爺整天念叨,怎麼他的親孫子不是先揚,怎麼我這個小混子才是他的親孫子?也不知道我怎麼就攤上了這麼一個世交,隻要有他在,他就是大樹,我就是那個小草,彆人永遠隻會仰慕那棵大樹的。就比如吧,我初中談了個女朋友,有次帶她和先揚吃了一頓飯,她竟然立刻移情彆戀了,還好隻是那女孩的單相思,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麵對這倆人。”
“我唯一比他強的地方,就是有爺爺撐著,家裡一直還湊合。其實上高中之前,我們倆家條件一直差不多的,他也是車接車送的少爺,隻不過後來,他爺爺出了事,敗落了。可惜了,以他高中頂尖的成績,完全可以去讀清華,隻是那年他爺爺去世了,他高考發揮失常,少考了幾十分,後來隻去了一所相對靠前的985讀法律專業。”
說到這裡,齊悅開始久久不語。我看出來他情緒的低落,轉過來先安慰他說:
“你既然能替他覺得惋惜,就說明你們倆關係不錯。你,是真心愛護這個發小的,對吧?”
“是啊季警官,你是懂我的,”齊悅突然抬頭看著我,嘴角微微向上一揚,“光屁股一起玩到大的兄弟,我怎麼能不真心對他呢?哪怕因為他我被彆人罵的再凶,我也希望他過得好。他爺爺去世那段時間,我怕耽誤他複習,主動替他守靈;後來他高考成績下來了,心態很崩潰,我又陪著他住了十幾天,親眼看著他把誌願填掉;就連他第一次來北京上大學,擔心他人生地不熟,我還特地從老家的師範學校請假陪他去開學典禮。我這個人沒有什麼優點,但是對心裡認可的真朋友,我是講義氣的!”
“這一點我們了解。就連你的前下屬阿會,在提到你時都是滿口感恩,他說你真心提攜他,是他自己作孽,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兒。”大斌子安慰他說。
嫌疑人的話自然不能全信,我話鋒一轉,又反問他:“那你覺得,盧局長這個發小夠仗義嗎?”
“他?”齊悅先是一愣,隨後對我複雜地搖搖頭,“不知道。”
“這種事兒還有不知道的?”我接著反問,“你能回答得那麼猶豫,就說明心裡不是肯定的答案,我說的對吧齊園長?”
“您真聰明季警官,”齊悅雙眼裡微微泛著寒光,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對他,算是掏心掏肺了吧,我們家對他,也是掏心掏肺的。他對我不是不好,隻是沒有那麼真心。這麼給你打個比喻,如果說我對他的仗義有12分,他對我的可能隻有5分。比如說,他說缺錢,我身上哪怕隻有100塊錢,也都會全掏給他,因為我不能讓我最重要的兄弟沒飯吃;但是如果我說缺錢,他身上有100塊錢,也隻會借給我40,因為他要拿著剩下的錢去乾彆的事兒,比如買複習資料……怎麼和你形容這種感覺呢,算是有點冷冰冰的吧。小學的時候我倆一直一個班,班主任評價盧先揚,說這個孩子身上最大的優點是理性,時刻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麼,從不擔心他會出事兒。還記得三年級的時候,我們正在自習,外頭窗戶沒關嚴,飛進來一隻黑色的大烏,所有的同學紛紛抬頭去看那隻大鳥,隻有先揚繼續在那兒做題。我跑過去戳戳他的胳膊,說讓他抬頭看看這新奇玩意兒,他說他不,他要趕緊把那套題算完,還讓我不要打擾他。你們看看,這就是先揚,一直是彆人家的好孩子。”
“他一直背負著家裡的期待,他也一直渴望出人頭地,我一直認為他的道路是充滿光明的,如果不出意外,他會順利考上清華,然後按照他預想中的那樣,畢業後考上核心單位的核心部門,一路升遷,然後風光得回家祭祖,接受周圍鄉親們崇拜的眼光。”
“現在不是也差不多嗎?已經是區級的教育局局長了,他一樣可以回鄉祭祖,接受周國人羨慕的眼光啊。”我不理解為什麼齊悅要用“如果不出意外”這個詞。
“還是不一樣的,他爺爺的事情對他打擊很大,自從他爺爺被邊緣化後,他們家就一落千丈,後來又給他爺爺看病掏空了積蓄,當時的大學學費甚至都是我們家幫他墊的。大學四年,他一直在勤工儉學,沒有很好地投入招考複習,最後隻去了一家區級教育局的下屬單位。季警官,他當時的夢想,可是畢業後直接進入國家級單位的核心部門啊!到底還是造化弄人,他爺爺的事兒,直接拉低了他的人生層次。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年他廢寢忘食地工作,又攤上了一個好嶽父,他根本就沒有什麼機會出頭的。”
“好嶽父?什麼意思?不是說盧先揚的太太就是普通中學老師嗎?”我有些驚訝。
“那都是說給外人看的,你們當然不知道他老婆什麼身份。對了,你們沒見過他老婆吧,他老婆長得一般,脾氣也不好,和我老婆完全是反過來的,那還是我比較會挑老婆!”
“你少得意!說正事兒!”我抽了拍桌子,瞪著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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