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傷疤
楊小明敏感善良，本著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原則，我們一直沒有告訴他真實原因，他多次來詢問近況，我們也隻是含糊其辭，漸漸地，他應該已經發現了不對勁。
但是再怎麼隱瞞，真相也終究有揭開的那天，由於楊小明是這場案子裡唯一的兩位受害者和嫌疑人親屬，按照程序，他必須得過來簽字確定。
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我們特地讓他女朋友一起過來，陪著他。
孟佳將他帶到辦公室，給了他一個薄薄的冊子，上麵簡略描述著趙紅、楊華、周彩慧、李莊四個人的糾葛過往。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我怎麼會有兩個媽？我媽怎麼可能殺了我爸？她那麼愛我爸的啊！”不出意料，楊小明當場就崩潰了。
“孟組，求求你們再做一次dna鑒定吧，我肯定是我媽親生的啊！”楊小明拿著那本冊子，表情鎖成一個黑暗的匣子，整個匣子密不透風，不允許有任何意外將這個黑匣子打開。
“其實，其實，我們已經做了三次dna鑒定了，結果不會有錯的。”孟佳的聲音小似蚊子，生怕他聽到，又生怕他沒聽到。
“媽！！！”楊小明嚎啕大哭，而我們也提前給他找了心理醫生，希望給他進行情緒疏導。而這時候楊小明那個紅頭發的女朋友，給到了他最脆弱時刻的最大勇氣和支撐。
女孩一邊安慰著楊小明，一邊不停地說：“沒事的，沒事的。”
楊教授生前不喜歡這個女孩，甚至一度因為這個原因，要和小明斷絕父子關係，這個女孩乍一看有些非主流，染發、紋身，喝酒，一看就不是長輩眼裡喜歡的那種大家閨秀；但是又難怪楊小明這麼喜歡她，這個看起來弱弱的小姑娘在對方脆弱時展現出了極大的陪伴和安撫力量，她仿佛是一棵大樹，給小明遮風擋雨，給他最堅實的倚靠。
楊小明情緒低落得什麼也做不了，是這個小姑娘替他出麵處理了很多瑣事，甚至替他去周彩慧父母家，安慰了兩位傷心欲絕的老人。
她從頭到尾沒掉一滴眼淚，始終頭腦清晰，我卻不認為她無情，這時候她展現出的驚人的應變能力，反而是楊小明最需要的。楊小明和她從大學談到現在，中間經曆過那麼多阻礙都沒分手，是有原因的。
楊教授用世俗眼光去衡量愛情，卻忽略了愛情裡最重要的，是一顆心能夠接得住另一顆心的歡喜和脆弱，是你無論是高處還是低穀，我都能穩穩地將你托住。
在女朋友的耐心安慰下，小明逐漸從崩潰中回過神來，一周之後，他恢複了與人溝通，儘管這溝通，帶著不少低落的情緒。
事情基本都結束時，還鬨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插曲，趙紅的家人鬨著要認回外孫，兩位老人拉著楊小明的手哭天喊地，而楊小明猶豫了半天，最終沒有改口。
我問他為什麼，他呆呆地望著窗外說：“季警官，我隻有一個媽，我媽對我隻是冷淡些，卻從來沒有傷害過我，她恨我爸和趙阿姨，卻從來沒說過恨我。這個趙阿姨即使真是我親媽，我心裡也不能接受她。”
“為什麼？因為嫌棄她身份不好？嫌棄她沒有錢？”我用常規思路去思考這個問題。
“不不季警官，您誤會了，我從不是戴有色眼鏡看人的人，我就是覺得，這個趙阿姨，她，她有些自私，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當楊小明說出“自私”兩個字時，我整個人一愣，才剛上班不久的小孩，怎麼能這麼冷靜客觀地去評價一個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呢？
“她如果真的愛自己的孩子，怎麼會以金錢為目的讓他出生呢？她生下我，是為了向我爸要一大筆錢，後來她也一直以我的名義去威脅我爸，向她要錢，在她心裡，我比不過那些鈔票，這樣的人，我不想認！”
“其實趙紅對你也是真心的，她租的地方，有個抽屜，裡麵有二十四個針織的小老虎，你說過三年級時她偷偷送過你一個小老虎掛件，那麼剩下的這些小老虎，也肯定是送給你的，你今年，剛好也24歲了。”我緩緩向他解釋，雖然趙紅確實不是個合格的母親，但是這些點點滴滴，肯定也包含著對孩子濃濃的思念之情，我們也不希望小明心中有誤會。
楊小明低沉著臉，過了一會兒，抬頭和我們說：“她想我是真的，拿我當成籌碼去換錢也是真的，希望她下輩子，有正常的生活和家庭吧。”
哎，人性，終究是複雜得超乎我們想象。
而還有一個細節引起了我們幾個人的關注，趙紅的父母在清點女兒的遺產時，意外發現她五年前就在老家省會全款買了一套房，這房子總價格當然不能和楊小明朝陽區的商品房比，但是這也要耗費她大半的積蓄，意外的是，趙紅的父母兄弟，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此事。
房本上隻寫了趙紅一個人的名字，我們猜測，這是趙紅留給自己最後的退路，她應該是這兩年就打算回老家省會安穩生活的。從小到大，她一直在為家庭而活，為了父母兄弟，不停地掙錢還債，不停地討好那些她並不喜歡的男人，可是她內心一定是想保留一塊清淨的角落，僅僅留給自己而已。
而現在斯人已去，不管當時她多想守得一方淨土，現在這套房也隻能當作遺產進行分割了，想到這裡，我不禁為她長歎了一口氣。
楊小明主動退出，將這套房留給了趙紅的父母和哥哥，同時，他也希望用退出繼承權這一表現，劃分了自己的立場。我知道，將來小明和他們一家，應該不會再有什麼過多的來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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