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另一個更冷靜、更幽深的聲音,卻如同鬼魅般低語:
為什麼是“弑父”?為什麼偏偏是“弑父”?而不是彆的罪名?這指控太過具體,太過駭人,直指帝王家最不可觸碰的禁忌!
太後縱然瘋狂,在敗落最後一刻,用儘全部力氣喊出的,難道僅僅是無稽之談?
這指控,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卻足以撼動她……
她恨蕭辰,恨他作為血詔案的執行者,恨他手上沾滿雲氏三百餘口的鮮血。這份恨意,是她十年磨礪、心藏業火的原動力,是她賴以生存的冰冷鎧甲。
可“弑父”……這完全不同!這是另一種層麵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罪惡!如果這是真的……如果蕭辰連自己的生身之父都能下手……
那這個男人的心,該是何等的冷硬、何等的瘋狂、何等的……不可揣度?
她過往對他所有的認知,那些在恨意中滋生的、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複雜情感,瞬間變得可笑而危險!
一股寒意從心底深處不可遏製地蔓延開來,瞬間席卷四肢百骸。雲錦猛地打了個寒噤,仿佛置身於冰窟之中。她下意識地抱緊雙臂,卻無法驅散那徹骨的冰冷。
“崔姑姑!”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門無聲地開了,崔嬤嬤悄步進來,看著雲錦蒼白的臉色和緊攥的拳頭,布滿風霜的臉上立刻堆滿了擔憂:“姑娘,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可是昨夜沒睡好?還是……”
“崔姑姑,”雲錦打斷她,聲音異常冷靜,卻透著一股緊繃的弦即將斷裂的危險感,“你還記得,當年……先帝駕崩前後,有什麼異常嗎?”
崔嬤嬤一愣,渾濁的老眼瞬間變得銳利起來,仿佛被拉回了那個風雨飄搖的年代。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憶,又似乎在斟酌。
“異常……”崔嬤嬤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歲月的滄桑,
“那年頭,宮裡宮外,哪一天不是風刀霜劍?老奴隻記得,先帝的身子,是從那年秋狩回來後就突然垮了的……病勢洶洶,禦醫們束手無策。太醫院院判沈清硯大人……也就是沈硯少爺的父親,幾乎衣不解帶地守在龍榻前……”
沈清硯!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入雲錦的腦海!血詔案的主要構陷者之一!韓相的爪牙!沈硯的父親!
“沈清硯……”雲錦喃喃道,眼中寒光乍現,“他當時是太醫院院判?負責先帝的診治?”
“是。”崔嬤嬤點頭,臉上浮現出深切的恨意,“沈少爺是個好人,可他爹……”
雲錦的心跳驟然加速。一個大膽而清晰的念頭在她腦中成型。
沈清硯負責先帝的診治……如果先帝之死真有蹊蹺,他必定脫不了乾係!而沈清硯是韓相的黨羽……
那麼韓相呢?太後呢?還有……蕭辰呢?太後臨死前那一聲“弑父”,是否也指向了他們?這是一個巨大的、盤根錯節的陰謀網!
她必須查!查清先帝的死因!這不僅關乎蕭辰“弑父”的驚天指控是否屬實,更可能揭開血詔案背後更深層、更黑暗的真相!甚至……
“玲瓏!”雲錦猛地站起身,眼中再無半分迷茫,隻剩下冰冷的、獵手鎖定目標般的銳利光芒。
“夫人!”玲瓏應聲推門而入,臉上還帶著昨夜廝殺後的疲憊,但眼神依舊機警。
“備車!去太醫院案牘庫!”雲錦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用‘青蚨’最快的渠道,通知沈硯,我要他立刻、馬上,拿到十年前先帝龍馭上賓前後,所有經手禦醫、尤其是院判沈清硯留下的全部案卷!記住,是全部!包括所有被‘遺漏’或‘銷毀’的底檔!告訴他,不惜一切代價!”
玲瓏神色一凜,立刻應道:“是!夫人!”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
雲錦走到窗邊,猛地拉開厚重的錦簾。刺目的晨光瞬間湧入,讓她不適地眯起了眼。窗外,天空已經大亮,昨夜的血腥似乎已被陽光洗去。
她的目光投向皇城的方向,眼神冰冷如刃。
蕭辰,若你真做了那等禽獸不如之事……這萬裡江山,便是你永恒的囚籠之前,我雲錦送你的第一份“大禮”!
太醫院案牘庫,位於皇宮外苑一處偏僻的角落。
高大的樟木書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層層疊疊,直抵布滿蛛網的穹頂。陽光艱難地從高窗狹窄的縫隙裡擠進來,在光柱中,能看到無數細小的塵埃在無序地飛舞。
這裡存放著大胤朝立國以來,所有禦醫診籍、藥方、脈案、秘方記錄,是帝國醫療秘辛的墳場,也是真相可能被掩埋的角落。
此刻,庫內深處,一排標著“承平三十七年至三十九年”的厚重樟木櫃前,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