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的聲音冰冷地響起,打斷了他語無倫次的嘶喊。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冰冷的厭倦。
她看著沈硯在汙水中徒勞掙紮、如同瀕死困獸般的絕望模樣,眼中沒有半分動容。
那曾經讓她感到溫暖、感到依靠的“硯哥哥”,此刻在她眼中,隻剩下一個狼狽的、背負著原罪的、讓她感到無比疲憊和……虛偽的陌生人。
“你的解釋,”雲錦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聲音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蒼白得……令人發指。”
沈硯所有的動作和嘶喊,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他如同被瞬間抽走所有骨頭,癱軟在冰冷的汙水中,隻剩下絕望的喘息。雲錦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冰冷,徹底擊垮他最後一絲希望。
贖罪?他連贖罪的資格都沒有了。
他隻是一個……讓她厭惡的罪人之子。
就在這時——
甬道深處,再次傳來了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這一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壓抑到極致的風暴氣息!
守衛的夜梟衛立刻躬身行禮:“王爺!”
玄色的身影如同攜帶著地獄的寒風,瞬間出現在“水七”號囚室門口!是蕭辰!
玄色的親王常服上還帶著些許塵土,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卻燃燒著駭人的赤紅火焰!
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利刃,瞬間穿透昏暗的光線,先是死死釘在門口雲錦那單薄的身影上,確認她無恙後,才帶著焚天般的怒意,掃向水牢中狼狽不堪的沈硯!
看到沈硯的慘狀,蕭辰眼中沒有絲毫憐憫,隻有冰冷的殺意和一種被冒犯的暴怒!昨夜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趁亂刺殺他!若非當時心係阿錦,他定會親手將其碎屍萬段!
“你來這裡做什麼?!”蕭辰的聲音如同寒冰,帶著濃烈的質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看向雲錦。
他怕!怕沈硯這個偽君子、罪人之子,再用什麼花言巧語蠱惑她、傷害她!
雲錦緩緩轉過身,迎向蕭辰那充滿壓迫感和複雜情緒的目光。她的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平靜得可怕。她沒有回答蕭辰的問題,而是微微側身,讓開了門口的位置,仿佛在說:人在這裡,隨你處置。
這個動作,讓水牢中的沈硯徹底心如死灰,也讓蕭辰微微一怔。
雲錦的目光落在蕭辰臉上,看著他那雙燃燒著赤紅火焰的眼眸,看著他眉宇間那深重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被密令真相衝擊後的茫然。她緩緩抬起手,手中依舊握著那份展開的密令副本。
“王爺來得正好。”雲錦的聲音平靜無波,如同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她將手中的密令,朝著蕭辰的方向,輕輕遞了過去。
“這份密令,想必王爺……也看過了?”
她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蕭辰的靈魂:
“景隆帝親筆。構陷雲氏,屠戮滿門。斬草除根。”
“王爺,”雲錦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諷,“你,韓德彰,蘇儀,沈清硯……你們,都隻是那把……染血的刀。”
蕭辰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雲錦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精準地剖開了他試圖深埋的傷疤!
將他竭力想要遺忘的、作為執行者的恥辱和……那深藏心底、無法言說的愧疚,血淋淋地暴露出來!
他看著雲錦遞過來的密令,看著上麵那刺目的字跡和“景隆禦筆”的印章,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種被徹底剝光的難堪瞬間攫住他!
猛地伸出手,卻不是去接那份密令,而是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力量,一把從雲錦手中奪過!
“是!”蕭辰的聲音嘶啞而低沉,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赤紅的眼眸死死盯著雲錦冰冷的臉,“我是那把刀!我是執行者!我手上沾滿了你雲家的血!我認!”
他緊緊攥著那份密令,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脆弱的絲帛在他手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阿錦,我欠你!我欠你雲家三百條命!”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沉痛和……一絲微弱的、近乎哀求的期盼,“我用十年!我用這十年收集的所有證據!我用我的餘生來還!隻要你……”
“還?”雲錦突然笑了。
那笑容極淡,極冷,如同冰麵上綻開的一朵霜花,美麗卻毫無溫度。
她看著蕭辰眼中那痛苦和期盼交織的複雜情緒,看著他那副仿佛背負著沉重枷鎖、渴求救贖的模樣,心中沒有半分觸動,隻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荒蕪。
支撐她十年的恨意崩塌了。對沈硯的信任也徹底崩塌了。
如今,連這僅剩的、指向執行者的複仇目標,都因為這“被迫執行”的真相而變得模糊、變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