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想表達一點“安慰”和“承諾”,於是補充道:
“那些都已是過往雲煙。如今你既已是本王王妃,雲家舊事便就此揭過。隻要日後你安心留在本王身邊,本王自會護你周全,既往不咎,也絕不會讓任何人再提及此事威脅於你。”
他自以為這是最重的承諾,是放下過往、展望未來的保證。
然而,在雲錦聽來,這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最冰冷的刀,最殘忍的淩遲!
“實屬不知”?
“就此揭過”?
“既往不咎”?
……
他輕描淡寫地幾句話,就將她家族的血海深仇、她日夜煎熬的痛苦,定義成了可以“揭過”的、需要他“寬恕”的、甚至需要她用“安分”來交換的“過往”!
原來,在他心裡,她家族的覆滅,隻是他“實屬不知”的一件公務!
原來,她所有的痛苦和掙紮,在他眼裡隻是需要被“揭過”的障礙!原來,他所謂的“心意”,是建立在讓她徹底忘記血仇、安心做他的附屬品的基礎上的!
那片刻之前因他醒來和溫柔話語而產生的一絲動搖和柔軟,瞬間被巨大的荒謬、絕望和憤怒撕得粉碎!
雲錦猛地站起來,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臉色慘白如紙,眼淚卻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那不是感動的淚,而是崩潰和心死的淚。
“王爺……”她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一種近乎淒厲的笑,
“您……您這是在向我表白心跡?還是在提醒我,我的家族三百多條性命的犧牲,枉死,應該就此揭過?
提醒我,我的性命、我的安寧,乃至我是否要被追究‘舊賬’,都係於您的一念之間?都需要我用‘安分’和‘留在您身邊’來換取?!”
蕭辰完全愣住!
他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和……誤解?他急忙想要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那您是什麼意思?!”雲錦幾乎是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出來,打斷了他,
“是要我感恩戴德嗎?感恩您這位當年的‘執行者’,如今肯對我這個‘罪臣之女’‘網開一麵’‘既往不咎’?!感恩您肯施舍給我這份需要我忘掉血海深仇才能得到的‘庇護’?!”
她踉蹌著後退幾步,仿佛眼前的男人是什麼洪水猛獸,眼中充滿徹底的絕望和疏離:“王爺的‘厚愛’,雲錦……承受不起!”
說完,她再也無法忍受在這裡多待一刻,猛地轉身,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留下一個徹底崩潰和心碎的背影。
蕭辰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滯在半空,臉上血色儘褪。
他看著她消失的方向,耳邊回蕩著她字字泣血的控訴,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剛才那番自以為是的“坦誠”和“承諾”,對她而言,是多麼巨大的羞辱和傷害。
他非但沒能解開死結,反而用最愚蠢的方式,將那個結係成了死仇!!
他想給她安全感,卻給了她最深的恐懼和威脅。
他想表白心意,卻讓她覺得那心意建立在她的屈辱和遺忘之上。
他想彌補,卻將她推得更遠,遠到似乎再也無法觸及。
“噗——”
急火攻心之下,蕭辰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重重地跌回榻上,剛剛好轉的傷勢似乎又劇烈地疼痛起來。
然而身體的痛,遠不及此刻心中那滅頂的懊悔與絕望。他終究……
錦瑟院。
玲瓏悄聲進來,看到她那煞白的臉色和手中那柄眼生的匕首,嚇了一跳:“王妃,您怎麼了?這匕首……”
雲錦猛地回過神,像是被燙到一般,幾乎要將匕首扔出去,但最終,她隻是更緊地、幾乎用儘全力地握住了它。指節因用力而劇烈顫抖,手背青筋隱現。
“沒事。”她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一種極力壓抑後的平靜,“王爺賞的防身之物。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玲瓏擔憂地看著她,不敢多問,悄聲退下,輕輕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