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身著攝政王正妃品級的宮裝,坐在蕭辰身側稍後的位置。她妝容精致,神色清冷,目光平靜地掠過殿內眾人。
蕭辰依舊是那副冷峻威嚴的模樣,隻是偶爾側首與低語時,眼底會掠過一絲唯有她能察覺的暖意。山中幾日,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漣漪雖漸平,卻終究改變了湖水的溫度。
然而,這短暫的靜謐很快被打破。
殿外內侍一聲高唱:“曹尚書到——曹小姐到——”
不少朝臣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入口,又迅速瞥向禦座下首的蕭辰,眼神變得微妙起來。
曹嶽一身紫袍官服,精神矍鑠,笑容可掬地步入殿內,跟在他身後的,是一位身著煙霞色羅裙的女子。
那女子身姿窈窕,麵容清麗絕倫,眉宇間帶著一股書卷氣的溫婉,行動間似弱柳扶風,我見猶憐。她微微垂著眼,儀態萬方,每一步都仿佛丈量過般優雅。
雲錦敏銳地感覺到,身側的蕭辰在那一瞬間,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滯,麵上卻不動聲色。
“老臣參見陛下,參見攝政王。”曹嶽帶著女兒向禦座上的慶元帝和蕭辰行禮。
“曹愛卿平身。”慶元帝笑容和煦,目光落在曹小姐身上,“這位便是舒雅小姐吧?多年不見,竟出落得愈發標致了。”
曹舒雅盈盈一拜,聲音柔婉動聽:“臣女曹舒雅,參見陛下。陛下謬讚了。”她起身後,目光含羞帶怯地、極其自然地轉向蕭辰,柔聲道:
“舒雅……見過王爺。聽聞王爺前些時日遇險,不知鳳體可安好了?”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安靜了幾分。這般關切的口吻,遠超尋常臣子之女的本分。
蕭辰麵色沉靜,隻淡淡道:“有勞曹小姐掛心,已無大礙。”
曹舒雅似乎並不介意他的冷淡,微微頷首,唇邊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帶著些許悵惘又欣慰的笑意,這才隨著父親入座。她的位置,恰好安排在離蕭辰不遠的下方。
宴會繼續,但氣氛已然不同。
雲錦聽到身後幾位宗室女眷的低語。
“是曹家那位才女舒雅小姐啊,她竟回京了?”“聽說她前些年一直在江南老家族地養病,如今看來是大好了。”
“養病?我看未必吧……當年她與攝政王……”“噓!慎言!沒見錦正妃在嗎?”
“唉,說起來,當年若非……王爺與舒雅小姐怕是早已……”
聲音雖低,卻斷斷續續飄入雲錦耳中。她垂眸,看著杯中琥珀色的瓊漿,指尖微微發涼。原來如此。曹尚書的千金,蕭辰的……“救命恩人”“白月光”。
她想起回京途中,蕭辰那句“隻對你無賴”,此刻想來,竟像是一場精心編織的幻夢,乍然被現實的冷風吹散了一角。
她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情緒死死壓回心底那口深井。複仇之路尚且漫長,豈能因這點兒女情長的波瀾而自亂陣腳?
然而,她能壓抑自己,卻擋不住他人的目光。
席間,曹舒雅的目光時不時便飄向蕭辰,那眼神纏綿悱惻,欲語還休,帶著無限的眷戀與哀愁,仿佛有千言萬語無法訴說。每一次舉杯,每一次淺笑,都似乎朝著蕭辰的方向。
蕭辰的反應則始終冷淡,大部分時間隻與慶元帝或鄰近的幾位重臣交談,並未多看曹舒雅一眼。
但這般刻意的避嫌,在雲錦看來,反而更顯得欲蓋彌彰。
慶元帝將一切儘收眼底,少年天子的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意,他忽然開口道:
“皇叔此次平定匪患,勞苦功高。曹小姐亦是才名遠播,今日佳節,不若請曹小姐獻藝一曲,以助酒興,也算為皇叔賀,如何?”
曹嶽立即起身,謙遜道:“小女拙技,恐汙聖聽。”
慶元帝笑道:“曹愛卿過謙了,朕早有耳聞。”
曹舒雅起身,柔順地應道:“臣女遵旨。”
她翩然走至殿中早已備好的古琴前,纖纖玉指輕撥,一曲《流水》傾瀉而出。
琴音淙淙,時而幽咽泉流,時而奔湧磅礴,技藝確已臻化境,更難得的是情感充沛,那琴音裡仿佛藏了數不儘的相思與惆悵,絲絲縷縷,纏繞人心。
無數目光在蕭辰、雲錦和曹舒雅之間流轉。
雲錦端坐如鬆,唇角甚至維持著一絲得體的淺笑,仿佛完全沉浸在這美妙的琴音之中。隻有她自己知道,袖中指尖早已深深掐入掌心。
那琴聲像是一根根細針,探入她剛剛鬆動的心防,提醒著她現實的冰冷與複雜。
曹嶽的女兒……蕭辰曾經可能傾心過的女子……這背後,僅僅是舊情那麼簡單嗎?還是曹嶽又一重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