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如夢,虛幻縹緲,唯有仇恨與權力,才是真實可握的東西。
她眼底最後一絲動搖徹底湮滅,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往更甚的冰冷與堅硬。
“不必去‘錦依軒’了,”她聲音冷澈地吩咐車夫,“回王府。”
馬車調轉方向。
車內的雲錦,挺直脊背,麵容平靜無波,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眸中,寒冰封千裡,再無春意。
而此刻,聽雪樓雅間內。
蕭辰確實心不在焉。他應約而來,隻因曹嶽在朝堂上暗示有“要事”相商,卻隻讓女兒前來,這本身就很蹊蹺。他倒要看看,曹家父女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曹舒雅的話語溫柔,不斷提起童年舊事,試圖喚起他的溫情。
但蕭辰的思緒,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回王府,飄回那個此刻定然又對他豎起高牆的女子身上。他該如何與她解釋曹舒雅?她那般聰慧又那般敏感,昨日宴席上的情形,定然已讓她心生芥蒂。
他煩躁地蹙眉,隻想儘快結束這場無聊的試探。
“王爺似乎有心事?”曹舒雅柔聲問道,眼底帶著探究。
蕭辰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曹小姐,令尊若真有要事,不妨直說。若是無事,本王政務繁忙,不便久留。”
曹舒雅臉上的笑容一僵,閃過一絲難堪和委屈。
而蕭辰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冷聲開口的同時,雲錦的馬車剛剛駛過樓下。
他未曾看到的窗外,是他此刻最想見到,卻又最不知該如何麵對的人。
誤會,如同初春的寒潮,在陽光剛剛露頭之時,悄無聲息地再次凍結了一切。隔閡,已悄然生根。
蕭辰赴約聽雪樓後的幾日,攝政王府的氣氛降至冰點。
雲錦變得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請安和事務交接,她幾乎閉門不出,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賬目管理與暗中布局上。
她通過“錦華閣”的渠道,與沈硯的“青蚨”組織聯係愈發頻繁,開始不動聲色地深挖曹嶽及其黨羽的脈絡,特彆是與十幾年前血詔案可能相關的蛛絲馬跡。
蕭辰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無形的高牆再次豎起,且比以往更加厚重冰冷。
他幾次試圖解釋聽雪樓之約,甚至提及曹嶽可能有所圖謀,但雲錦隻是淡淡回應:“王爺政務之事,不必與臣妾細說。”那疏離的態度,讓他所有的話都堵在喉間,心中煩悶異常,卻又無從發作。
就在這詭異的僵持中,一道突如其來的聖旨,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徹底打破表麵的平靜。
這日清晨,宮中內侍監攜聖旨而至,王府眾人皆至前廳跪接。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尚書曹嶽之女曹舒雅,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朕聞之甚悅。今攝政王蕭辰,功在社稷,然內帷空虛,特賜曹氏舒雅為攝政王側妃,擇日入府,以延嗣續,慰朕心憂。欽此——”
聖旨念畢,滿堂皆驚。
王府下人們麵麵相覷,大氣不敢出,目光偷偷瞟向跪在最前方的王爺和正妃。
雲錦跪得筆直,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唯有廣袖之下,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刺痛感讓她維持著最後的清醒。
果然……如此。帝王的製衡之術,曹嶽的步步緊逼,還有他蕭辰的……順水推舟。
所有宴席上的曖昧、聽雪樓的相約,此刻都有最“合理”的解釋。原來那日的“我會幫你”,在他眼中,或許不過是正妃應有的“賢惠大度”。
蕭辰眉頭緊鎖,接過聖旨的瞬間,目光銳利地掃過傳旨的內侍監——那是皇帝身邊的心腹,笑容恭敬卻難掩一絲意味深長。
他瞬間明了,這不僅是曹嶽的算計,更是小皇帝試圖在他身邊安插眼線、並借此挑撥他與雲錦關係。
他下意識地看向身側的雲錦,她卻已起身,麵容平靜無波,甚至唇角還噙著一絲得體的淺笑,對著傳旨內監微微頷首:“有勞公公。”
那笑容,完美無瑕,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蕭辰的心猛地一沉。待宮人離去,蕭辰一把抓住雲錦的手腕,聲音低沉:“雲錦,此事……”
雲錦輕輕卻堅定地抽回手,後退半步,姿態恭謹卻疏遠:
“恭喜王爺。府中即將添新人,臣妾會即刻命人收拾好‘汀蘭水榭’,一應物事皆按側妃份例準備,絕不會委屈了曹小姐……不,是曹側妃。”
她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晰平穩,合乎禮數,挑不出半分錯處,卻像一把把冰錐,刺得蕭辰體無完膚。
“你明知這並非我意!”蕭辰語氣帶上幾分壓抑的怒火。
雲錦終於抬眼看他,目光清冷如寒潭深水:“聖意已決,王爺之意為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府即將迎來新人,臣妾自會恪儘正妃職責。”
說完,她微微屈膝,“若王爺無其他吩咐,臣妾先去安排相關事宜了。”
不等蕭辰回應,她已轉身,帶著玲瓏迤然離去,背影決絕而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