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散儘,天地肅穆。鷹愁澗內外,戰爭的創傷觸目驚心。
破損的旌旗浸泡在暗紅的血泊中,斷戟殘戈與焦黑的土地交織,構成一幅悲壯的畫卷。勝利的喜悅早已被這沉重的代價衝刷得所剩無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肅然的使命感。
蕭辰下令全軍投入戰場清理。無論靖軍英烈還是北狄士兵,皆需入土為安。挖坑、掩埋、立碑……一項項工作進行得沉重而有序。
雲錦不顧傷病未愈,強撐著參與其中。她堅持為所有死者舉行簡單的安魂儀式。
這一日,天色陰沉,寒風蕭瑟。
一片新立的靖軍烈士墓前,雲錦一身素白衣裙,未施粉黛,蒼白的臉上唯有肅穆。她接過玲瓏遞來的水酒,緩緩灑在為首的墓碑前。
墓碑上,刻著“靖北軍忠烈之士永垂”幾個大字,下麵是無數的名字,或清晰,或隻是“無名卒”的代稱。
“魂兮歸來,安息故土。英靈不滅,護我河山。”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參與祭奠的將士耳中。
她深深鞠躬,身後的將領士兵們也隨之躬身,氣氛莊重而悲愴。
隨後,她又走到遠處一片相對簡陋的墳塋前,那裡安葬著無名的北狄士兵。同樣灑下一杯水酒,默立片刻。
有年輕的將領麵露不解,低聲道:“王妃,他們乃是敵寇,何必……”
雲錦目光平靜地掃過那片新墳,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堅定:
“戰場之上,各為其主,生死相搏,無可厚非。如今人死債消,曝屍荒野有傷天和,亦恐生疫病。讓他們入土為安,是生者對生命的最後尊重,亦是為活人積福。仇恨不應延續到死者身上。”
她頓了頓,看向那年輕將領,以及周圍默默聆聽的士兵們,
“北狄普通士卒,多數亦是迫於生計、聽命行事。展現仁恕,或可化解部分怨氣,利於日後邊境長治久安。”
她的話語如涓涓細流,滌蕩著人們心中因戰爭而激起的暴戾與仇恨。
許多士兵沉默下來,看著王妃那單薄卻挺直的身影,眼中充滿複雜的敬意。
仁政之名,悄然遠播。
蕭辰站在不遠處,默默注視著這一切。他看著雲錦在寒風中微微顫抖的肩膀,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疼與驕傲。
他快步走上前,解下自己厚重的玄色鬥篷,仔細地披在她身上,將她裹緊。
“傷未好,可不能逞強。”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
雲錦抬眸,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那裡不再是戰場上的殺伐果決,而是映著她身影的柔和。她沒有拒絕,輕輕攏了攏帶著他體溫的鬥篷,低聲道:“知道了。”
兩人並肩而立,看著將士們默默勞作,將最後一批遺體安葬。
“接下來,是生者的事了。”雲錦輕聲道。
投降的北狄士兵數量龐大,如何安置成了首要難題。強硬派將領主張坑殺或充作苦役,以儆效尤。
中軍大帳內,爭論不休。
雲錦在蕭辰的堅持下,也列席了會議。她身體尚未康複,坐在蕭辰側後方,麵前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參茶,是蕭辰方才親手遞給她的。
聽完眾將的爭論,雲錦緩緩開口,聲音雖輕,卻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諸位將軍,殺戮或奴役,固然簡單,卻後患無窮。”
她拿起手邊一份粗略統計的文書:
“降卒近兩萬,若行殺戮,必使北狄各部同仇敵愾,仇恨深種,邊境永無寧日。若充苦役,監管不易,易生暴亂,且耗費我軍本已緊張的糧草。”
“那依王妃之見?”一位老將軍皺眉問道,語氣雖存疑,卻並無輕視。畢竟,“女諸葛”的謀略已深入人心。
雲錦從容道:“可分而化之。首先,嚴加甄彆。宇文烈麾下死忠將領、參與過屠城虐殺者,單獨關押,押送回京,交由朝廷明正典刑。
其次,對於絕大多數普通士卒,願歸鄉者,發放三日口糧及少量路費,令其指天發誓永不南侵,即可遣散。”
“這……豈不是縱虎歸山?”有人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