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梧看著眼前這個仿佛一瞬間被擊垮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複雜。
他並未立刻回答,而是緩步走到床榻邊,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尖凝聚起一點微弱的、卻蘊含著奇異生機的乳白色光華,輕輕點向雲錦滾燙的眉心。
隨著他的動作,雲錦周身那狂暴的灼熱氣息,似乎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暫時安撫,微微平息了一絲。
鳳棲梧這才抬眼,看向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弱希望的蕭辰,沉聲道:“在下可暫以秘法,為殿下爭取三個月時間。但三個月內,必須抵達鳳隱國聖地,接受傳承。否則……”
“三個月……”
蕭辰喃喃重複著這個短暫得令人心慌的期限,仿佛聽到喪鐘敲響的前奏。那剛剛因雲錦氣息稍穩而燃起的一絲希望火苗,瞬間被這冰冷的時限壓得搖曳欲滅。
三個月?從他得知真相到接受,再到設法將她送往一個聞所未聞的隱世之國,這夠嗎?更何況……送她走?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如同毒刺般狠狠紮進他的心臟,帶來一陣尖銳的劇痛。
放她走?讓她離開他的身邊,去往一個他完全無法觸及、無法掌控的地方?去做那什子的女皇?
那他和她之間呢?他們共同經曆的風雨,他們刻骨銘心的愛戀,他們曾經描繪的共享江山的未來……又將置於何地?
巨大的矛盾與撕扯,幾乎要將蕭辰的靈魂生生劈成兩半。一邊是眼睜睜看著她香消玉殞的極致恐懼,另一邊是可能永失所愛、被她徹底拋下的絕望。
他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鎖在雲錦臉上,內心如同被投入了滾油之中,備受煎熬。放,還是不放?這根本不是一個選擇,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地獄!
鳳棲梧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站在床邊,指尖那點乳白色的光華依舊穩定地輸出,如同涓涓細流,滋潤著雲錦乾涸躁動的血脈,暫時構築起一道脆弱的屏障,抵禦著那焚身噬心的反噬之力。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點點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一個時辰。床榻之上,雲錦那長如蝶翼的睫毛,忽然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這細微的動作,沒能逃過蕭辰幾乎黏在她身上的目光。
他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是撲到床前,緊緊握住了她依舊滾燙卻不再那麼灼人的手,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小心翼翼:“錦兒?錦兒你醒了嗎?看看我,是我,我回來了!”
在他的連聲呼喚下,雲錦的眼睫又顫動幾下,終於極其艱難地、緩緩地掀開一條縫隙。
視線先是模糊一片,隨即,漸漸聚焦。映入眼簾的,是蕭辰那張放大的、布滿血絲、胡子拉碴、寫滿疲憊、恐慌與深情的臉龐。
他……怎麼變成這樣了?
雲錦的意識尚未完全清醒,混沌的腦海中首先浮現的是他離去時,端坐馬背之上,冷峻威嚴、意氣風發的模樣。與眼前這個憔悴不堪、眼中布滿紅絲、仿佛瞬間蒼老好幾歲的男人,判若兩人。
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是為了她嗎?是因為她的病?
她想開口喚他,想抬手撫摸他消瘦的臉頰,想問問他為何如此狼狽。可是,身體虛弱得連動一動手指都無比艱難,喉嚨更是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唯有淚水,不受控製地、無聲地從她眼角滑落,順著蒼白的臉頰,浸入鬢角,留下冰涼的濕痕。
看到她醒來,蕭辰心中狂喜,仿佛在無邊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微光。然而,那無聲滑落的淚水,卻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紮進他本就千瘡百孔的心臟!
她在哭……
是因為痛苦?還是因為……看到了他這副樣子而心疼?
“錦兒……彆哭……我在,我在這裡……”他慌亂地伸出手,用指腹笨拙而又極其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沒事了,你會沒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反複說著這幾句蒼白無力的話,仿佛是在安慰她,又更像是在說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