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是禦廚精心烹製的、易於消化又滋補的藥膳羹湯;衣物是江南最新貢上的、輕薄暖和的雲錦;甚至連她偶爾看向舷窗外時流露出的一絲對海上飛鳥的好奇,第二天就會有馴養好的、羽毛鮮豔溫順的海鳥被送到艙外,供她遠遠觀賞。
他事無巨細,安排得周到至極。
然而,他本人,卻如同一個幽靈,一個小心翼翼的守護者,始終與無憂保持著一段“安全”的距離。
他不敢輕易踏入主艙,大多數時候,隻是沉默地站在艙門外,透過那扇厚重的木門,仿佛能感受到裡麵她的氣息。隻有當侍女端著食物或湯藥進出時,他才會趁機,飛快地、貪婪地朝裡麵望上一眼,確認她是否安好。
他的愛,在這失而複得卻又咫尺天涯的折磨下,變得無比卑微而謹慎。
曾經那個霸道強勢、掌控一切的攝政王、新帝,在她麵前,收斂所有的鋒芒與戾氣,隻剩下一種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的討好,和深藏在眼底、不敢流露分毫的癡迷與痛楚。
無憂對他的感覺,複雜而矛盾。
最初的極致恐懼過後,見他始終恪守著承諾,不曾靠近,不曾逼迫,那份恐懼便漸漸淡化,轉化為一種強烈的好奇與困惑。
這個男人……是誰?
他看起來那麼強大,甚至有些可怕,為何在她麵前,卻顯得如此……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說是卑微?
他眼中那濃得化不開的悲傷與深情,又是為誰?
為何他口口聲聲呼喚她的“錦兒”?
她感到害怕,卻又忍不住好奇。這個男人,像一團迷霧,籠罩著她空白的過去。
這日,蕭辰因有緊急軍務需要處理,暫時離開主艙附近。無憂在侍女的服侍下用了些點心,感覺精神稍好,便想在艙內稍微走動一下。
這主艙十分寬敞,是蕭辰在船上的起居和處理簡單政務之所。書案,上麵擺放著一些文書和筆墨,以及……一把樣式古樸、鞘上鑲嵌著暗金色龍鱗紋路的匕首。
無憂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那把匕首。
刹那間!
一股強烈到無法忽視的心悸感,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臟!仿佛有一道電流,從尾椎骨直竄而上,讓她渾身汗毛倒豎!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幾步,目光死死地鎖在那把匕首上。
熟悉……
她猛地捂住抽痛的額頭,臉色發白,呼吸急促起來。
“姑娘?您怎麼了?”侍女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她。
無憂指著那把匕首,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那……那把匕首……”
侍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恭敬地回答道:“回姑娘,那是陛下隨身攜帶的‘龍鱗匕’,據說是陛下心愛之物,從不離身的。”
龍鱗匕……
陛下……
心愛之物……
這幾個詞,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在她混亂的心湖中,激起了更大的漣漪。
為什麼?
為什麼一把屬於那個陌生又可怕的男人的匕首,會讓她產生如此強烈而複雜的反應?那心悸,那熟悉感,那頭痛……究竟意味著什麼?
她對自己的過去,對那個自稱“蕭辰”、對她小心翼翼到近乎卑微的男人,產生更加濃烈、更加無法抑製的好奇,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那熟悉感勾起的、微乎其微的探尋欲望。
她開始更加留意那個名為蕭辰的男人。
他依舊恪守著距離,像個沉默而忠誠的影子,徘徊在主艙之外。隻是,無憂敏銳地察覺到,他停留在艙外的時間似乎更長,那偶爾透過門縫傳來的、屬於他的沉緩腳步聲,也似乎帶著一種欲言又止的躊躇。
他似乎……很想進來?卻又在極力克製。
這份克製,奇異地淡化她心中殘留的恐懼,那份好奇則如同藤蔓,悄然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