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這鳳儀宮的一草一木,都是您當初親自布置的。”崔嬤嬤一邊梳頭,一邊用最溫和的語氣,試圖喚起她一絲半點的記憶,“您看窗外那株西府海棠,還是您入主中宮那年,陛下特意命人從江南移栽來的,說是您喜歡……”
無憂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株海棠花開得正豔,粉白的花朵簇擁在枝頭,在春日陽光下顯得嬌嫩而富有生機。很美的花,可是……她喜歡嗎?她沒有任何感覺。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內侍的通傳聲:“陛下駕到——慶元帝殿下前來給皇後娘娘請安——”
蕭辰去而複返,與他同來的,還有如今已年近十六、身形抽長、麵容逐漸褪去稚氣、顯露出幾分青年帝王雛形的慶元帝,蕭煜。
蕭辰步入殿內,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梳妝台前的無憂身上。見她已換上宮裝,青絲披散,側臉在朦朧的銅鏡映照下,顯得愈發蒼白脆弱,他冷硬的心腸不由得又軟了幾分。
而跟在他身後的慶元帝蕭煜,目光則要複雜得多。
他穿著親王常服,舉止間已有了屬於天潢貴胄的沉穩氣度。他看向無憂的眼神,帶著恰到好處的晚輩對長輩的恭敬,但若仔細看去,便能發現那恭敬之下,隱藏著一絲極深的審視與疑慮。
這位“皇嬸”,之前交過手,非泛泛之輩!失蹤數月,傳聞已死,如今卻又突然被皇叔找回,而且……據說是記憶全失?是真的遭遇不測,還是……另有隱情?
對於如今權力逐漸被皇叔掌控,自己這個皇帝形同虛設的局麵,這位失憶的皇後歸來,又會帶來怎樣的變數?
“臣妾(兒臣)參見陛下(皇叔)。”殿內宮人紛紛行禮。
無憂在崔嬤嬤的小聲提醒下,有些慌亂地站起身,看著走近的蕭辰和跟在他身後的陌生少年,不知該如何應對。
蕭辰很自然地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對慶元帝道:“煜兒來了。你皇嬸鳳體初愈,精神不濟,那些虛禮就免了。”
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維護。
慶元帝躬身道:“皇叔說的是。聽聞皇嬸平安歸來,侄兒心中甚是喜悅。隻是見皇嬸清減了許多,想必在外吃了不少苦頭。”他的目光轉向無憂,語氣關切,
“皇嬸可還安好?若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宮人,或是告知侄兒。”
他的話語得體,挑不出任何錯處。
無憂看著他,這個少年天子眼神清澈,笑容溫和,可她不知為何,卻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隱隱的、並不友善的氣息。她下意識地往蕭辰身邊靠了靠,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蕭辰將她這細微的依賴看在眼裡,心中受用,對慶元帝道:“你有心了。皇後需要靜養,若無要事,便先退下吧。朝中事務,朕稍後會去垂拱殿處理。”
這便是送客了。
慶元帝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陰霾,但麵上依舊恭順:“是,侄兒告退。皇嬸好生休養。”他行禮後,恭敬地退出了鳳儀宮。
走出宮門,春日暖陽照在身上,慶元帝卻覺得心底一片冰涼。他回頭望了一眼那金碧輝煌的鳳儀宮,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冷冽的弧度。
失憶?
真是個好借口。
皇叔對這個女人的重視,一直都遠超他的想象。如今她回來了,無論真假,都將是皇叔最大的軟肋,也是他……或許可以加以利用的棋子。
殿內,閒雜人等都已被屏退,隻剩下蕭辰與無憂。
蕭辰扶著她在軟榻上坐下,自己則坐在她身側,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仿佛怎麼看都看不夠。
“累了?”他伸手,想為她理一理鬢邊散落的發絲。
無憂卻在他手指靠近的瞬間,下意識地偏了偏頭,避開了他的觸碰。
蕭辰的手,僵在了半空。
殿內的氣氛,瞬間凝滯。
他眼底剛剛泛起的柔情,如同被寒風吹熄的燭火,迅速被一層暗沉的陰霾所覆蓋。那碼頭之上,她選擇留下而帶來的狂喜,在此刻她這下意識的躲避麵前,顯得如此脆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