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怕他。
抗拒他。
這個認知,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心臟。那些被他強行壓製的、關於失去她和孩子的自責與痛苦,如同潮水般再次湧上,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猛地收回了手,攥成了拳,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緒都被強行封鎖在那冰冷的表麵之下。
“你好生休息。”他站起身,聲音恢複了慣有的、沒有多少溫度的威嚴,“朕去處理政務,晚些再來看你。”
說完,他不再看她那帶著驚慌和茫然的眼神,轉身,大步離開了鳳儀宮。
那玄色的背影,挺拔依舊,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與……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
無憂(雲錦)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直到那身影徹底消失在殿門外,才緩緩鬆了口氣,一直緊繃的肩膀垮了下來。她獨自坐在空曠華麗的宮殿裡,環顧四周,隻覺得無比寒冷和孤獨。
為什麼……他剛才的眼神,會變得那麼可怕?
明明在碼頭,他還那樣緊緊地抱著她,仿佛她是世間至寶。
為什麼轉眼之間,就又變得如此冰冷疏離?
這個男人,他的心,就像這深宮一樣,幽深難測,變幻無常。
她蜷縮在軟榻的角落裡,將臉埋入膝蓋,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與迷茫。
而此刻,退出鳳儀宮的蕭辰,並沒有立刻前往垂拱殿。他站在宮苑的玉階之上,負手而立,眺望著重重宮闕。春日明媚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卻驅不散他眉宇間那濃得化不開的陰鬱與痛楚。
錦兒……
他的錦兒……
究竟要怎樣,才能讓你不再怕我?
才能讓你……重新回到我身邊?
他攥緊的拳頭,骨節發出輕微的脆響。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翻湧著的是比這宮牆更深沉的偏執與決絕。
無論用什麼方法,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一定要讓她重新屬於他。完完全全地,從身到心。
垂拱殿。
此處是皇帝日常處理政務、召見重臣之所,陳設相較於紫宸宮的正殿,少了幾分儀式感的恢弘,卻多了幾分務實與威壓。
巨大的紫檀木禦案上,奏章堆積如山,如同沉默而冰冷的山巒,昭示著帝國龐大機器永不停歇的運轉。
蕭辰端坐於禦案之後,已換上一身更為正式的黑底金繡龍紋朝服,玉冠束發,麵容冷峻,目光銳利如鷹。
之前出現在鳳儀宮的那一絲屬於男人的脆弱與痛楚,已被他徹底掩藏,此刻的他,是靖朝說一不二的掌權者,是即將君臨天下的帝王。
殿內,幾位核心重臣——樞密使、中書令、戶部尚書等,皆垂手肅立,屏息凝神。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緊張感,比往日更甚。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離京尋回皇後這段時間,朝中積壓事務繁多,且陛下此刻的心情,顯然與皇後的狀況息息相關,絕不容半分差池。
“說。”蕭辰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在寂靜的大殿中回蕩。
戶部尚書率先出列,躬身稟奏江南漕運因春汛受阻,以及慕容家近期在漕運沿線的一些“異常”動向。他措辭謹慎,但字裡行間,都透露出對慕容家借此機會擴大影響力、甚至可能影響朝廷漕運命脈的擔憂。
“慕容家……”蕭辰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木桌麵,發出規律而沉悶的聲響,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幾位重臣的心上。他的目光掠過戶部尚書,看向虛空,眸底深處是翻湧的墨色。
碼頭之上,慕容翊那伸向無憂(雲錦)的手,那執著而充滿占有欲的眼神,瞬間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一股暴戾的殺意,幾乎要衝膛而出!
他強行壓下,聲音卻冷得如同數九寒冰:
“傳朕旨意,漕運之事,由樞密院直接派遣督運使接管,沿線各州府駐軍協防,若有任何人——無論姓慕容還是姓什麼,敢趁機作亂,或陽奉陰違,延誤漕糧北運,一律以謀逆論處,先斬後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