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也看到了……爭吵……很可怕……”她抱住自己的膝蓋,將臉埋進去,聲音悶悶的,帶著殘留的懼意,“還有……掉下去……很黑……很疼……”
蕭辰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那剛剛燃起的狂喜,被她眼中熟悉的恐懼和退縮瞬間澆滅,隻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燼。
是了。
他怎麼忘了。
他們之間,不隻有甜蜜,還有他帶給她的、無法磨滅的傷害。
那些誤會,那些不信任,那些他盛怒之下口不擇言的質疑,以及……最終導致她墜崖、失去孩子、失去記憶的……他的過錯。
她想起來的,不僅僅是美好,還有痛苦。
而這痛苦,顯然比那些模糊的溫暖,更讓她記憶深刻,更讓她……怕他。
一股蝕骨的自責與恐慌,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他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讓他窒息。
他緩緩收回了手,攥成拳,指節泛白。他看著她如同受驚小獸般蜷縮的模樣,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最終,隻是用沙啞至極的聲音說道:
“……想不起來,就不要勉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磨過,“那些……都不重要了。你好好休息。”
他站起身,不敢再看她那雙充滿迷茫與恐懼的眼睛,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出寢殿。
他怕自己再多待一刻,會控製不住那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痛楚與暴戾。他恨自己當初的愚蠢與混賬,更恨這該死的、無法掌控的現狀!
蕭辰離開後,寢殿內恢複了寂靜。
無憂(雲錦)獨自坐在寬大的鳳床上,抱著膝蓋,將臉埋在其中。腦海中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麵依舊在盤旋,溫暖的,冰冷的,交織在一起,讓她心亂如麻。
那個男人……蕭辰……
他剛才的眼神,除了擔憂,似乎還有……很深很深的痛苦和……悔恨?
為什麼?
她抬起頭,目光茫然地掃過這間華麗卻空洞的寢殿。這裡的一切,都無聲地訴說著她“曾經”的存在,卻又與她如此隔膜。
“玲瓏。”她輕聲喚道。
一直守在殿外的玲瓏立刻應聲而入,臉上帶著小心翼翼的恭敬和掩飾不住的關切:“娘娘,您醒了?可要用些膳食?還是再歇息一會兒?”
無憂(雲錦)看著她,這個自稱是她貼身侍女的少女,眼中有著真切的擔憂。她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玲瓏,以前的……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玲瓏愣了一下,隨即眼中湧上激動之色,娘娘終於主動問起過去了!她連忙跪坐在腳踏上,仰頭看著無憂(雲錦),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崇拜與懷念:
“娘娘,您以前可厲害了!您不僅是咱們靖朝最尊貴的皇後娘娘,還是商業帝國‘錦瑟閣’的主人呢!您聰明果決,算無遺策,連陛下都時常誇讚您!
您待人也好,從不隨意責罰宮人,鳳儀宮上下,沒有不真心敬愛您的!您和陛下……”她說到這裡,頓了頓,偷偷看了一眼無憂(雲錦)的神色,才繼續道,“您和陛下感情也很好,陛下對您……是極好的。”
“錦瑟閣……千機算盤……”無憂(雲錦)喃喃自語,印證了腦海中的某個碎片,“那……我和陛下,真的……從未爭吵過嗎?”
玲瓏的臉色微微一變,眼神閃爍了一下,低下頭,聲音也低了下去:
“娘娘……陛下和娘娘都是做大事的人,偶爾有些……意見相左,也是……也是有的。但陛下心裡,最看重的就是娘娘了。”
她不敢多說。那些帝後之間激烈的衝突,陛下曾經的誤會和傷害,以及娘娘墜崖的真相,都是宮中的禁忌,無人敢提及。
無憂(雲錦)看著她閃爍其詞的樣子,心中了然。看來,那些爭吵的碎片,並非空穴來風。
之後,她又試探著問了崔嬤嬤和其他幾個看起來資曆較老的宮人。
她們的回答與玲瓏大同小異,無不描繪著一個聰慧、能乾、深受愛戴的完美皇後形象,但對於她與蕭辰之間具體的關係,尤其是那些不愉快,都諱莫如深,語焉不詳。
這些經過粉飾的、拚湊起來的形象,與無憂(雲錦)此刻感受到的茫然、怯懦,以及腦海中那些痛苦的記憶碎片,形成巨大的反差。
她是誰?
她真的是那個她們口中,光芒萬丈、與帝王並肩的雲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