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戰報,如同被秋風卷起的落葉,時好時壞,斷斷續續地飄入京城,牽動著無數人的心。
每一次驛馬急促的馬蹄聲踏過朱雀長街,都會讓皇城內外的氣氛為之一緊。
無憂的生活,仿佛被切割成了兩個部分。
一部分,是鳳儀宮和錦瑟閣。
她每日花費大量時間處理源源不斷的密報、賬目,協調各方資源,確保對前線的支持能夠持續、高效、隱秘地進行。
她的指令越發純熟老辣,對於商業運作和資源調配的掌控力,以驚人的速度恢複著,甚至在某些方麵,因為拋卻了部分個人情感的羈絆,顯得更加冷靜和精準。
錦瑟閣的舊部們,已然完全將她視作主心骨,“錦娘子”歸來的信念,在他們心中堅不可摧。
另一部分,則是深宮寂寥的夜晚,和那無法抑製的、望向北方的目光。
她對蕭辰的記憶,依舊破碎不堪。
那些閃回的片段,溫暖與痛苦交織,無法拚湊出一個完整的過往。她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相識,如何相愛,又為何會走到險些生死永隔的地步。
但是,有些東西,並不需要完整的記憶來支撐。
她會想起他離去前,那雙布滿紅血絲、充滿絕望、偏執與深沉愛意的雙眼。
會想起他霸道而絕望的吻,那滾燙的、仿佛帶著血淚的溫度。
會想起他小心翼翼為她戴上鳳佩時,指尖那微不可查的顫抖。
會想起與他在江南的相擁纏綿,聽到她喚出“辰”時,那激動得熱淚盈眶的模樣……
這些感覺,如此鮮明而深刻,早已超越記憶,如同烙印,刻入她的靈魂。
每次通過處理前線軍需,青蚨送來的、關於戰事艱難的情報,她仿佛能透過文字,看到那個男人在屍山血海中屹立的身影,看到他運籌帷幄時的冷峻,看到他麵對強敵時的無畏,也看到他為傷亡將士蹙起的眉頭……
一種混雜著牽掛、心疼、敬佩,或許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更深沉情感的波瀾,在她心中日益洶湧。
她開始真切地意識到,那個叫做蕭辰的男人,不僅僅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一個強勢而複雜的帝王,更是一個肩負著山河重擔、在血火中砥礪前行的戰士。
她想要與他並肩。
這個念頭,並非源於記憶的複蘇,而是源於一種靈魂的共鳴,一種對於強者本能的認同,以及……她想要擁有力量,能夠與他並肩而立,共同麵對這世間的風霜刀劍,守護這片他視若生命的江山社稷。
城樓之上,獵獵秋風卷起她的衣袂和發絲,帶來凜冽的寒意。她扶著冰冷的城垛,極目遠眺。
京城繁華的景象在腳下鋪陳開來,但她的目光,卻穿透了這層層屋舍,越過遙遠的山河,投向那看不見的北方天際線。那裡,天地相接之處,雲層低沉,仿佛凝聚著化不開的血色與硝煙。
風吹得她臉頰生疼,眼睛也有些乾澀。但她站得筆直,如同一株紮根於懸崖的孤鬆,任憑風吹雨打,自巋然不動。
她不知道此刻的蕭辰正在經曆怎樣的血戰,不知道他是否受傷,是否疲憊。
她甚至無法確定,自己對他,究竟懷著怎樣一種感情。
但是,站在這裡,遙望著他奮戰的方向,一種無比清晰而強烈的意念,充斥著她的胸膛——
她希望他贏。
她希望他能平安歸來。
失憶,或許讓她忘記了具體的過往,卻無法抹去靈魂深處的羈絆與內核的堅韌。
“蕭辰……”她低聲呢喃,這個名字脫口而出,帶著一種陌生的熟稔,和一種堅定的力量,“你一定要……回來。”
風,更大了。卷起城頭上的塵土,也仿佛要將她的低語,送往那遙遠的北境戰場。
夜色如墨,籠罩著皇城。
就在她準備歇息之時,窗外傳來一聲極輕的、如同鳥喙叩擊窗欞的聲響。
無憂動作一頓,警惕地望向聲音來源。那不是尋常的風聲或蟲鳴。
她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一條縫隙。
月光下,一道修長的身影悄然立於庭院中的梧桐樹下,身著月白長袍,風姿清雅,正是慕容翊。他顯然是通過某種不為人知的途徑,避開了宮中森嚴的守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