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明明幫了趙廠長一點小忙,人家趙廠長就覺得他機靈、穩重、靠得住!
直接點名要他,講他是塊好料子,這就叫運道加本事!
以後阿拉明明就在紅星廠上班了,跟我一個廠!”她臉上洋溢著自豪的光彩,仿佛年輕了十歲。
曬台那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好幾秒,才傳來趙鐵民一聲重重地、帶著憋屈和不甘的咳嗽聲,接著是鍋鏟被粗暴扔下的哐當聲。
何彩雲再也沒了動靜。
這巨大的前後反差,讓天井裡的氣氛都有些微妙。
陳阿婆看著張秀英,由衷地感歎:“秀英啊,恭喜你!真是苦儘甘來了!”
家裡的其他人也被樓下的動靜驚動,陸續回來了。
大哥陽光輝剛下班踏進天井,正好聽到母親那洪亮的、充滿自豪的宣告和曬台那邊死寂的對比,腳步猛地頓住。
他抬頭看向二樓走廊上倚著欄杆、麵帶微笑的小弟,臉上先是愕然,隨即是難以置信,眼神複雜地在震驚、疑惑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中變幻。
大嫂李桂花緊跟著進來,她可是把“乾部編製”、“十二級辦事員”、“一個月二十三塊”聽得清清楚楚!
她的眼睛瞬間亮得驚人!臉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熱情和一種與有榮焉的興奮。
她幾步走到婆婆身邊,聲音又高又亮,充滿了喜慶:
“哦喲喲,姆媽,這是天大的喜事啊!天大的喜事!
阿拉明明出息了,太出息了!
乾部編製,坐辦公室,以後就是吃公家飯的領導了!
你看,阿拉屋裡廂的運道來了!”
她一邊說,一邊得意地用眼角餘光瞟了曬台方向一眼,仿佛在無聲地宣告勝利。
父親陽永康是最後進門的。
他依舊是那副沉默寡言、帶著一身機油味和疲憊的樣子。
當他聽清天井裡回蕩的餘音——小兒子陽光明,乾部編製,紅星國棉廠廠務辦——他停在門口,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深陷的眼窩看向二樓走廊上那個挺拔的身影,那常年緊鎖的、刻滿生活艱辛的眉頭,極其罕見地、極其緩慢地向上舒展,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嘴角那道嚴厲的紋路,也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沒有言語,但他那挺直了一瞬又微微放鬆的脊背,和眼中流露出的如釋重負與深沉的欣慰,比任何歡呼都更有力量。
他默默地走到自家天井裡的台櫃邊,放下沉重的工具包,掏出磨得發亮的煙袋鍋子,慢條斯理地裝上煙絲,劃著火柴。
橘黃的火苗跳躍著,點燃煙絲,他深深地、滿足地吸了一大口,白色的煙霧緩緩吐出,繚繞著他平靜下來的麵容。
“好了好了!”張秀英終於從巨大的、反擊成功的喜悅中稍微平複,但臉上的光彩絲毫未減。她指揮若定,“今朝阿拉屋裡廂大喜事,要好好慶祝!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