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廠長還怕我們手藝不行,砸了廠裡的牌子,特地把他廠裡技術最好的劉科長,派到我們村裡,手把手地教我們。”
鄭蘇月說著,眼圈都紅了。
“我們村裡人,都是實在人,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人家。就想著,能不能在報紙上,好好地誇一誇高廠長,誇一誇劉科長,也讓全縣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好。”
那年輕人聽得入了神。
修橋,扶貧,先進人物……這不就是最典型的新聞素材嗎?
他看著鄭蘇月,又看了看她身邊那個雖然穿著樸素,但身板挺直、一臉剛毅的男人,心裡的那點輕視,不知不覺就變成了敬佩。
“大姐,你……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鄭蘇月重重地點頭,“我們村委會,都能開證明!”
年輕人端著茶缸,在原地踱了兩步,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
最後,他一咬牙。
“大姐,你等一下!”
他轉身就衝進了那間辦公室,不一會兒,拿著紙和筆又衝了出來。
“大姐,你再跟我仔仔細細地說一遍!從修橋開始說!越詳細越好!”
周秦看著那個年輕人,奮筆疾書地記錄著鄭蘇月說的每一個字,再看看自己媳婦,那張臉上,依舊是那副怯生生的、感激涕零的模樣。
他忽然就明白了。
蘇月哪裡是來投稿的。
她這是來遞刀子的。
一把用“表揚信”和“感激”包裹起來的,最鋒利的刀子。
這篇報道要是登出去,高建民就被架在了火上。
他成了扶貧濟困的先進典型,成了石古村的大恩人。
他要是再敢對石古村動什麼歪心思,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他要是想把那批“的確良”弄走,就得先掂量掂量,這篇報道會給他帶來多大的麻煩。
高!
實在是高!
周秦看著自己媳婦的側臉,心裡,是翻江倒海一般的佩服。
從報社出來,鄭蘇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走吧,敲鑼的已經找好了,就看他什麼時候開腔了。”
兩人回到村裡時,已經是下午。
教學樓裡,劉科長正黑著臉,把一條剛縫好的褲子扔在許秀容麵前。
“這就是你縫的?褲腿兩邊都不一樣長!你是想讓穿的人,一條腿長一條腿短嗎?拆了!重做!”
許秀容滿臉通紅,二話不說,拿起剪刀就開始拆線。
整個教室,氣氛緊張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可奇怪的是,沒有一個女人抱怨。
她們的臉上,是一種被逼到極致後,反而生出來的專注和執拗。
劉科長看見周秦和鄭蘇月回來,走了過來。
“怎麼樣?”
“鑼已經遞上去了。”鄭蘇月輕聲說。
劉科長點了點頭,沒再多問。
他走到教室中央,拍了拍手。
“都停一下!”
女人們紛紛停下了手裡的活,抬起頭。
劉科長從一堆做壞了的褲子裡,挑出一條相對完整的,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