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菊香瞅著那本賬簿,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得乾乾淨淨,她心裡清楚,這本賬簿一旦見了光,掀起來的風浪,恐怕會淹沒更多的人,也包括她自己。她先前那點“坦白從寬”的僥幸心理,在這些鐵一般的證據麵前,顯得那麼可笑。
周秦把那遝鈔票和賬本一並交給了郭衛民:“衛民叔,這些東西,您先收好。接下來,有的忙了。”
郭衛民鄭重地接了過來,語氣透著一股子堅定:“周秦,這次可真是多虧了你!不然,咱們石古大隊還不知道要被這些蛀蟲啃噬到什麼時候!”他頓了頓,看向周秦,眼神裡多了幾分旁人不易察覺的深意,“大隊會計這個位置,我看,非你莫屬了!”
郭衛民手裡的牛皮紙賬簿分量不輕,壓得他胸口有些發悶。
他掃過院中神情複雜的村民,視線掠過周秦,最後停在癱軟的王桂蘭和同樣失了血色的劉菊香那裡。
“王會計貪墨公款,證據確鑿!”郭衛民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透出不容置喙的決斷,“這筆錢,必須一分不少地追回來,補貼給大隊。至於大隊會計的位子,暫時由周秦代理,大家夥兒有沒有意見?”
李大爺第一個開腔:“我沒意見!周秦這娃兒腦子靈光,信得過!”
“對!我們信周秦!”韓武也甕聲甕氣地吼道,其他村民隨之附和,先前的竊竊私語和懷疑,此刻蕩然無存。李二麻子被叉出去的場景還曆曆在目,誰還敢在這當口冒頭?
郭衛民點了下頭,翻開了賬簿。
院子裡霎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本薄薄的冊子上。
“三年前,春耕化肥采購,王福貴,經手虛報五十塊。”郭衛民念出第一個名字,聲音略顯沙啞。
人群中立刻起了騷動。
“五十塊!我的天,那時候的五十塊能買老些東西了!”
郭衛民沒理會這些議論,繼續往下念:“同年,秋糧歸倉,短報三百斤,折款約二十塊。經手人,王福貴,李……”他頓了頓,又低頭仔細辨認了一下,“李二貴?”
“李二貴?”李大爺也怔住了,“那不是李二麻子他堂弟嗎?他也攙和這事兒了?”
郭衛民沒接話,神情愈發嚴肅。
他一行行往下看,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從他口中吐出,伴隨著一筆筆讓人心驚肉跳的款項。
從農具添置到種子采購,從修繕倉庫到水利維護,幾乎每一筆大隊的開銷,都被王福貴這隻碩鼠層層扒皮,雁過拔毛。
賬本上,除了王福貴,還零星記錄著幾個幫手,大多是村裡那些平日裡吊兒郎當、跟王福貴勾肩搭背的家夥。
每念出一個名字,人群裡就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呼和咒罵。
那些被點到名的人,若恰好在場,個個都垂著頭,恨不能腳下裂開條縫鑽進去。
王桂蘭癱在地上,聽著這一筆筆記載,原本黯淡無神的雙眼裡,此刻燃起了瘋狂的恨意。
她猛地抬起頭,凶狠地盯住不遠處的劉菊香。
“劉菊香!你個賤貨!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們家老王!”王桂蘭尖聲嘶吼,瘋了一樣從地上彈起來,張牙舞爪地就朝劉菊香撲去,“老娘跟你拚了!”
劉菊香嚇得魂飛魄散,她萬萬沒料到王桂蘭會突然發難,尖叫一聲就想往後躲。
但王桂蘭此刻是豁出命了,動作又快又猛,一把揪住了劉菊香的頭發,另一隻手發瘋似的朝劉菊香臉上抓撓。
“啊!放開我!你個瘋婆子!”劉菊香疼得慘叫,也開始手腳並用地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