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主任和張乾事一見來人,像是屁股底下安了彈簧,噌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臉上堆滿了恭敬:“書記,您怎麼過來了?”
公社書記!
周秦和郭衛民也趕緊站直了身子。
公社書記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用緊張。他的視線在辦公室裡掃了一圈,最後落在周秦身上。
“你就是周秦同誌?”
“是的,書記。”
書記點了點頭,沒再多問,而是直接轉向李副主任:“行了,這裡的事先這樣。周秦同誌,你跟我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談談。”
這話一出,李副主任和張乾事臉上的表情都僵了一下,相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錯愕。
郭衛民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了一下。
周秦跟著公社書記,在一屋子或好奇或琢磨的注視下,走出了這間讓人憋氣的辦公室。
書記的辦公室明顯要寬敞明亮不少,一張大辦公桌,後麵是一整排書櫃,牆上掛著幾幅筆力遒勁的毛筆字。
書記指了指對麵的椅子,示意周秦坐,還親自給他倒了杯熱水。
“周秦同誌,王福貴的那本賬,我看過了。”書記開門見山,語氣平淡,話裡的分量卻沉甸甸的,“觸目驚心啊!”
周秦沒吭聲,等著他的下文。
書記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子,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浮在水麵上的茶葉沫,好半晌,才又把目光投向周秦,拋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周秦同誌,你……有沒有想過,離開石古大隊?”
周秦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攥緊。
書記的辦公室裡很安靜,能聽見窗外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
這個問題來得太突然,也太重了。
離開石古大隊?
這是要把他從這潭渾水裡摘出去,算是一種保護?還是嫌他把事情鬨大了,想把他這個麻煩給遠遠打發掉?
周秦的腦子飛快地轉著,他抬起頭,迎上書記那雙看不出深淺的眼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換了一種方式開口。
“書記,我的家,就在石古大隊。”
一句話,不卑不亢,卻擲地有聲。
書記聞言,竟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家可以搬嘛。年輕人,有本事,眼光不能隻盯著眼前那一畝三分地。石古大隊那個小池子,可養不住你這條大魚。”
“我沒想過自己是多大的魚。”周秦的聲音依舊平穩,“書記,您有話,不妨跟我說得再明白些。是不是王福貴那本賬,牽扯到了某些人,讓您也覺得棘手了?”
他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把那層窗戶紙捅開了一道縫。
書記臉上的笑意慢慢斂去,他端起茶缸,吹了吹熱氣,卻沒有喝,隻是盯著水麵上沉浮的茶葉梗。
“你這個年輕人,是真聰明,也真有膽子。”
他把茶缸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發出一聲輕響。
“沒錯,很棘手。比我預想的,還要棘手得多。”書記的聲音沉了下去,“李副主任他們的態度,你剛才在隔壁屋也見識到了。這本賬,如果真的從頭到尾一筆筆查下去,咱們公社的天,怕是要塌下來一角。”